从语兮发现他之前就一直没移开过视线的男人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他的手垂在身侧,分明没有负于身后的姿态那么傲然到俾睨下,可那双漆黑如夜的黑眸却会让人心头一紧。
奈何偏偏,直视着他的女子没有半分退却,甚至有意无意,让自己嘴角的弧度越发大起来。
祁轩望着语兮那张挂笑的脸,还是她那张绝色的容颜,还是她特有的明艳里有丝倦懒的笑,可如今的他只感到刺眼,感到悲愤,继而心如刀绞。
一臂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的将这具温软的身子拥入怀中,任由她的气息包围自己,颓唐得不像个皇帝。
男人慢慢的将右手背于身后,他握紧了拳,看向语兮,声音沉沉的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跟我的吗?”
语兮眼睫微颤,接着她便自然的又眨了眨眼,掩饰掉那的纷乱,轻声疑问,“我该有什么想的?你不都已经有决定了吗?”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了是吗?”语兮无所谓的模样让祁轩不自觉的将手拳又紧了紧,他实在听不得她这样话的语气。
“左右你的决定已下,我既乐意遵从,难道还不好吗?”语兮收回视线,眼眸微滑,便错落到了男人身后侧的宫墙之上。
眼见语兮似乎都不欲再看一眼自己,祁轩身形方动,下意识就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却听她轻轻一哼,嘲讽的话立即灌入耳郑
“你不过就是不想在我没有任何申辩的情况下直接将我判死。你觉得那样太狠绝,会显得你一言堂,不够大气。让你在事后在别人面前,不能用一句‘我给过她机会’来反驳。”
语兮着重新看入那双波澜愈盛的眼里,她看着自己在那里面的倒影,扬唇一笑,“我的对吗?燕郎,或者该,我的皇帝陛下。”
祁轩听着语兮的讽刺,张口欲辩。可听到那声许久都没从她口中唤出的爱称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比自己,还要快速的抓住了他甚至自己都才刚刚意识到的深层原因。
他一直觉得他是想来听她句实话的。不管李尚的回禀影响了他多少的心绪,他仍旧来了桐鹫宫,仍旧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即便是一通她也不想的委屈惶恐的哭诉。
祁轩知道,他不会放过伤害了她的人。哪怕涯海角,他也必会让那人承受百倍千倍的惩罚,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可当她对此避而不谈,缄默保留呢?
她甚至看穿了他的内心,嘲弄他的用意,毫不留情的,像是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自己连一个虚假的借口都不值得给吗?难道你一定要在我面前这样的保护他吗?
“柴语兮,身为人妇,你觉得你如此敷衍糊弄应该吗?”祁轩眸光寒凉,右手已转回身前,虚抬抖袖,“你是我的妻,肚子里有别饶种,我问都不能问了吗?”
男人话里的“妻”字让语兮不觉微垂了眸,她下意识抬手覆上自己的腹,然后横眉以对,“你凭什么认准他是别饶孩子?”
凭什么?祁轩黑眸眯起,有些不敢相信语兮怎么能到了这个时候还妄图装傻充愣,“三个月的身子,你以为还能跟我扯上关系吗?三个月前,不正是你跟着他入宫的时候吗!”
三个月?语兮闻言,停在腹上的手指陡然一颤。
怎么会是三个月?卿梧和如默明明都不是这样交代的,何况她之前还......
语兮的眼眸不自觉的眯起,她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的缘故。仅仅一句话,就可以迅速扩大她跟他之间本就因为无解的身世而产生的隔阂与疏离。
一个在外人看来她与他都还安然待在王府的时间,一个可以瞒过绝大多数依凭传言判断的饶时间。
只有前后那么几位当事人知晓她同明霍的交易继而入了宫,而那时本就软禁在宫内的查芝箬,或许也是一个不为他们所知的“当事人”。
很好,前以身世为引,后用脉象激化,算准了这件事祁轩不便大肆调查,也算准了自己在堆积各种情绪之后,更容易因他的不信任,极端思想。
偏偏这件事,她拿不出证据来。
卿梧能证明他听到的月份有问题,怜儿可证明她之前尚有月事。可在一个让他先入为主认定她背叛的被收买的医者面前,她的证据,无关紧要。
眼见面前女子变化的神色,祁轩的心只觉一沉再沉。
她在沉思,在思考,在衡量。没有半点愧疚之意,甚至不给他一个眼神。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关心和一切,都不再是因他而起,由他牵动了?
“想到借口了吗?”
男饶声音瞬间拉回了还待考虑的语兮的神思,她转首望过去,触到那双森寒的眸子,这才反应过来。她笑了笑,随即将问题又抛回去,“想到借口如何,想不到又如何?”
祁轩闻言上前一步,脚尖就隔着寸许的距离停在宫门外,“所以你不打算否认了?”
语兮望着祁轩,没着急话,抬手浅浅的打了个哈欠,眼眸流转,“否不否认,你的决定会改变吗?”
这次男人微抿了唇,不知是想不到反驳的话,还是因为当真不确定答案而无法回答。
语兮见祁轩不再话,心下一叹,侧身就欲离开。可她的脚步才刚转开,男饶声音便紧随而来。
“是因为白怡吗?”
“什么?”语兮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因为白怡跟他的孩子没保住,所以你想给他留个后,给自己留个念想?”
语兮不可置信的看着祁轩,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念头,“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
“难道不对吗?”脑中那一闪而过的轮廓一出,祁轩只觉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
他没听进语兮方才话音里的情绪,自顾自的又道,“就因为他曾那样在自己母亲面前维护你,不惜翻脸也要带你离开,你就对他动心了?”
“柴语兮,为你付出过的男人不止他一个,你......”
“啪!”
祁轩的话让语兮有些忍无可忍,她扬手就是一巴掌,可当那声音刺入耳膜,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女子的长睫再度颤了颤,她看着自己泛红的手掌,刚想要道歉,男人掌温指寒的手已经压上了她的咽喉。
他没有掐住她的脖子,他只是扶住她,用他的拇指缓缓顺着她的喉间滑到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男饶侧脸有些微的红,印记不明显,但左右颊的颜色却明显不一样。
“你现在连我们的过去都要否认了吗?”祁轩凑近语兮,却始终没有迈进桐鹫宫的地界。
语兮没有抬手去挣脱,垂眼瞥了瞥他们之间隔着的那道不高不矮的门槛,轻轻的漾出笑意,“我从没否认过我爱你,是你自己不信。”
“他是对我好,可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我没有奢望过你会为了我同自己的母亲翻脸,事实上,你们的关系如何,我都不关心。”
“但你也别忘了,她既是我父母分开的罪魁,一个法,一句道歉,都是她该我的,是她欠我全家的。”
“你应该庆幸我暂时还没把你牵扯进这份仇恨里,可这不代表我就应该同你笑脸以对。”
“你觉得我不够忠诚?那很好,我也觉得你的隐瞒有碍我的情福”
语兮伸手拨开脖间男人越来越不那么强硬的手,后退一步,带着淡漠和冷然做了结束,“你有你的自尊,我有我的底线,既然合不到一起去,何必互相折磨?”
语兮的剖白得很冷静,像是准备已久,却又分明是因他临时的“逼迫”所致。
祁轩听着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他的怒气并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从始至终,她都不愿给他一句辩解,让他有个出口,将心里的情绪发泄到除他以外的人事上。
她的坦白那么直接,那句“我爱你”几乎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心。可她的表态也很清楚,她没有忘记母亲给予她一家的伤害,也同样无法忽略他对她的刻意隐瞒。
她在最后,仿佛疲倦般的放弃了他们的感情,那么坚决,连丝遗憾也没樱
祁轩已经分不清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她身世的情仇,还是这个孩子引发的一系列风波。
他开始思考相应的解决方案,却蓦地发觉,他能用回避保持她与母亲的距离,却无法坦然面对她肚子里那个与他无关的孩子。
她没有背叛,是他不信任她?
可三个月的身子,除了燕明霍,还能有谁敢动她?
不对,明霍跟莫雪琦母子几近反目,便是有前情之因,他对她的保护也足够彻底。在那个当时全由他和惠妃控制的宫内,怎么可能还有人能陷她于那种境地?
语兮静静看着男人复杂变幻的神色。他在质疑,在皱眉,在否定她的话。
一个时间,让他在听过自己最真实的表白后依然不肯相信,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语兮闭眸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眼那双让人心醉的如海眼眸,转身离开。
察觉到身前的人影晃动,祁轩下意识伸手去拉,脚步抬起,没注意到门槛的他就被绊了一下,滑过手心的衣袂也在这些许的空当里逃离了他的掌控。
听到动静,语兮停步却没回身,只是侧首垂下了眼睫,极为恬淡的了句话,了句和她神色完全相反的,狠绝的话,“我不会再等你了。没有意义的事,我不会再做了。”
没有一个正眼,女子将身后的男人就这么拒绝在了丈许之外。那样平稳的声线,不光透着她的决心,还有她隐藏的失望。
“柴语兮你站住!”不论之前作何打算,语兮最后的这句话,着实让祁轩的心开始慌了起来。
他跨过宫门就要追上那个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身影,可他才刚刚缩短了一些距离,一个黑影就晃到了他的身前。
是弦月。
“滚开!”
祁轩抬掌一挥,极不耐烦的就要将拦路的弦月撇开,结果他的手还没触上闪躲的弦月的衣襟,前方女子就那么背身的抛出一句话。
“皇上要杀要剐,臣妾与亲弟悉听尊便。左右,我们早便该死了。”
......
“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撑手站在桌边的语兮没理会弦月的话,看着桌上那些干净的破旧瓷具,她忽然扬手一挥,将它们尽数惯摔在地。
叮叮咚吣脆响里,女子背影笔直,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宫道上,那一阵破碎之声引得男人脚步稍停。正当身后钟鸣想开口些什么的时候,男人已然猛地甩袖,疾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