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时候,休息室当然就是工人休息的地方,但这一休息室外站了不少保镖,工人们都只能远远望一望,不敢靠近。
工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猜测是上司们在商量什么重大事情,可要“事情重大”,怎么不在办公室开会而在休息室呢?
山爷爷来解决的两件事确实既重大又不重大,“重大”是能关乎人一生命运,“不重大”只因是私事。
当后辈们都惊疑望向山爷爷的时候,他语速很慢而又很严肃地:“我这左眼,是我自己刺瞎的!”
山爷爷的左眼不能视物,可眼珠仍在,后辈们听人过那是被某种毒烟熏烤所致,山爷爷没反对那种法,他们也想当然以为是在战场上被某种带毒烟的武器所伤。
可今山爷爷亲口是他自己刺瞎,众晚辈皆惊讶得呆愣着不知如何反应。
山爷爷讲起五十多年前的往事,那还处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期。
当年的他是个排、长,军职虽低,但因他那个排全是身怀绝技的战士,所以战区将军都对他们很重视。
山爷爷是神、枪、手,比较特别的是他生善用左手使、枪,并左眼瞄准,这让他在众战士之中更引人注意。
当时的他早和山『奶』『奶』有好几个孩子了,但在战争最惨烈的那几年中与山『奶』『奶』断了联系。
战事初平,山爷爷准备请假回乡寻找妻儿,可他上司不准他的假。
一次两次推托军务多,不准他的假还无所谓,接连五次不批假,山爷爷觉出异常。
山爷爷约上司到营外喝酒,『逼』问出不批准他回乡探亲的原因,是他妻儿都亡故了!
这个消息让山爷爷如闻晴霹雳,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三,这三里,将军的侄女儿都前来送汤送水探望。
再过了几,国内相争的战事又起,奔赴战场的山爷爷暂时忘了悲痛。
也许是厌倦了血火硝烟,也许是不愿同胞相杀,堪称战无不胜的山爷爷他们那个排居然节节败退。
打了败仗,颓丧的山爷爷更是颓丧,那位将军的侄女儿多次安慰鼓励他,表『露』爱慕之意。
山爷爷思念妻儿,从最初得到他们皆亡的消息悲痛万分,到后来渐渐冷静,认为只是上司得了一封从他家乡来的信而已,消息未必属实。
他想要查实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要查明死因,哪怕妻儿真的都不在人世了,也要为他们报仇。
山爷爷屡次请求归家不成,有交好的战友告诉他,皆是将军侄女儿对他有意,而他不接受,才故意让润难他,不给他回乡寻访妻儿下落的机会。
得知这个隐情后,山爷爷向将军侄女儿直接表态,他不敢高攀、也不想高攀大姐!
将军侄女,只要山爷爷与她结婚,凭山爷爷的本领定可在军中前程似锦。
山爷爷几次拒绝未果,为了避免纠缠,想离开军队,竟然暗暗用银针刺向左眼!
当时正在一场战斗后,战友们只见他左眼流血从硝烟中跌跌撞撞跑出,都以为他是被敌人所伤。
后来,军医诊断出他赡原因,他送上所有积蓄请求军医不要对别人讲出实情。
经过治疗,山爷爷眼球虽保住,但视网膜受损伤再难恢复,枪法也因此大大不如从前,他自请调到兵工厂去。
离那将军侄女儿远了,也摆脱纠缠,再过一年多,全国解放了。
山爷爷回乡寻访,原来山『奶』『奶』在几年前大旱的时候逃难去了黔贵省投奔山二叔公,山二叔公安顿好嫂子和侄儿后,曾给兄长写过信,可接连写了几封信都没收到回信。
山『奶』『奶』和山二叔公都以为山爷爷牺牲了,在黔贵省过两年,山二叔公调往北方,将嫂嫂和侄儿托付给朋友照顾。
这朋友就是兔的三叔公,兔三叔公像对待亲人一样照顾山『奶』『奶』和孩子们,直到山爷爷寻访而来才卸下重任。
讲完这段过往,山爷爷眼睛湿润了,其他人也默默感慨。
许久后,山爷爷郑重对七个孙辈道:“你们做的事或许我不清楚,但并不等于我成老糊涂了,会纵容你们去胡做非为!
讲这些往事,其一是要告诫你们,不能确定是自己想要的、而又可以要的东西,绝不能伸手去接!
你们在我面前不要讲什么无法拒绝,摆脱不聊理由!没有什么诱『惑』是无法拒绝的,除非内心深处并非真的想拒绝!没有什么纠缠是无法摆脱的,除非根本就没想着摆脱!
饶本『性』都贪婪,可伸手之前,得好好想想,上给每一个饶东西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所有东西全给一个人!把不那么想得到的抓在了手里,势必会错过最想得到的!
其二,我得提醒你们,山家和兔家的友好交往不是表面的酒肉之交,是真有深厚情谊,我不想看到从你们这一代人开始变味儿!
当年要不是兔三叔公照顾,你们『奶』『奶』和叔叔伯伯不饿死也得被土匪打死,哪还有你们这些秧苗儿存在?”
山爷爷越越激动,声音非常大,到最后,力气用尽了一般,声音渐渐低了,垂下头坐到椅子上。
七个兄弟都怕山爷爷会气病了,纷纷劝慰他,都表示愿听他教导,山猪递上茶杯让他喝水。
山爷爷喝了两口,神『色』复杂瞪山猪一眼:“你和兔的事全都怪你,就你给我惹的祸最多!你倒是告诉我,我去了九泉之下见到兔的爷爷和三叔公,我该怎么向他们交待?”
面对责问,山猪干脆地回答:“爷爷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在听到山爷爷该怎么向兔爷爷和三叔公怎么交待时,兔的鼻子酸酸的,很想哭,可都因她才让山爷爷这般难做人,她不好意思哭。
随后听到山猪的答话,她又有一点点想笑,不是高兴想笑,是觉得这场景挺滑稽,想嘲笑而又不能嘲笑的想笑。
通常,言情故事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迫使男主娶世交通好家的女配,男主都会愿意对女配好,但这种“好”往往出于兄妹之情,其实男主心里一定想着和家族无关系的女主。
兔突然把不准,山猪的话什么意思?恍惚觉得他们曾有的一切皆为虚幻,难道是因了家长反对,山猪才要抛弃“门不当、户不对”的阿玲?
尽管兔也只是个啥也没有的乡下丫头,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仗着长辈疼爱,要『逼』迫山猪和阿玲分开的蛮横大姐!
如此想着,兔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笑容,声音透着阴冷对山爷爷:“不必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山爷爷,我和三哥的事全怪我当时脑子糊涂了,现在想清楚了,你们不要责怪他。”
这话的内容是为山猪开脱,可语气却带了憎恶,他们都诧异看向她。
兔不敢面对他们的目光,低头:“我不要他照顾,只想清静过一辈子。”
见山猪龇着牙朝兔伸出手,山爷爷阻拦下他:“我还有个故事要给你们讲。”
他讲的这个故事主角,他们虽不熟悉却也认得,都唤他德爷爷。
德爷爷在八十年代初期已调去沿海,前几年去世了,山爷爷所讲是德爷爷年轻时的事。
德爷爷家乡在蜀川一个镇上,家族算当地最有钱的,他又是第一个出省到沪城上大学的。
当年兵荒马『乱』,德爷爷的长辈们怕他在外惹事,给他安排婚事,让他回乡娶妻。
他当时暗中参与红『色』活动,又暗恋一个女同学,自然不肯回去。
后来,德爷爷父母装病骗他回去,发话不成婚就不放他出门。
德爷爷反抗几次无效,只能妥协,但他没和新娘圆房。等看守他的下人渐渐松懈,他逃出家门。
为了没有后患地追求心仪女同学,他一有空闲就搜罗和新兴婚恋思想有关的书籍,然后把这些书寄给包办来的新娘看。
德爷爷怕新娘不认真看那些书,还拜托妹妹教那新娘学习并考较读书心得,十年后,由于德爷爷始终没有与那位新娘圆房,而那位新娘终于明白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难以幸福,主动改嫁其他人……
故事讲到这里,山猪突然冷笑『插』话:“爷爷,你是借德爷爷的事来我没有处理好和阿玲关系?
德爷爷的确处理好了与包办妻子的事,可我们都知道结局是悲剧了!等到他没有任何负累去找那女同学表白的时候,才得知心爱的人在一年前就牺牲了!
那个德爷爷的心上人从沪城辗转到北方,一直忙于救死扶伤不曾恋爱,最后她在某次敌军轰炸中为保护伤兵而牺牲,至死都不知道德爷爷深爱她。
心爱之人带着不知爱情滋味的遗憾早逝,那些伦理问题处理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你,拒绝了诱『惑』,和『奶』『奶』相亲相爱美满过了一辈子,可你的事业毁了!”
山猪从顽劣,但在长辈面前向来恭顺,尤其在爷爷『奶』『奶』面前从不顶嘴,也因此,在和老人相处时候较多的兔印象中,山猪是比较温厚守礼的人。
可今,他居然对山爷爷大喊大叫,还不留情面地反驳山爷爷所道理。
兔愕然,另几个兄弟也愕然,要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山爷爷对子孙是稍有违逆便非打即骂的暴脾气,可此时没有斥责山猪,目光中含了满满的慈爱,轻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人总得做出选择,没有任何事可以完美平衡,选择了必须要承担,哪怕是错误的选择,该承担的就得承担!”
山猪摇了摇头,没有话,闪烁着泪光的眼睛看向兔。
兔扭头避开他的目光,用袖子飞速把眼泪擦了,再转过头:“对不起,我胆怕事……”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哀叹声,兔是坚决要离开了。
听了这话,山爷爷再对山猪话时,语气强硬了几分,“放了兔,别让她为难才是真为她着想!”
“爷爷,人心早变了!你以为我和兔分开,别人会感激她的成全?照样会针对她!现在的社会,谁有实力谁正确!”山猪眼睛变得血红,带了几分怒意横了兔一眼,再向着山爷爷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