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转已是黄昏，夕阳的光影照在窗纸上，透出灿烂的鎏金色。
欧阳迷迷瞪瞪坐起来，觉得周遭静得有些可怕，琅环不在屋内，琉璃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地看向外边，不知在瞧些什么。
“琉璃，”久睡后发干的喉咙让欧阳的嗓子有些哑，“更衣。”
“姐，您醒啦，”听得呼唤，琉璃颠颠地过来，“那公子您黄昏便能醒来，还真是准。”
“嗯，”欧阳漫不经心应下，她当然知道准，可不就是“他”把自己迷晕的嘛，“你在做什么呢？外面有什么热闹好看？”
热闹不热闹倒是不知道，安静地不正常才是真的。
“孤公子和死纨绔本意是要将公子师徒二人抓起来的，但是公子用老王妃和姐您做要挟，逼得孤公子放行，待二人离开后，派去追踪的人还没追出三里路便把人追丢了，那二位刚发火呢，可精彩了，”琉璃压低声音凑上来，一面为欧阳穿衣一面道，“老王妃比您早醒一会儿，才将发火的二位叫走，这会儿外面静得吓人。”着琉璃还不忘缩缩脖子。
看来孤行少本是打算在二人离开的路上复将人抓回来雪耻，奈何人技高一筹，毫发无韶溜掉了。
对孤行少来这本该是一桩极恼怒的事，还不待发泄便被老王妃压着头叫走，估摸着又是一桩训话，这恼怒约摸就该变成窝火了，所以现下，谁也不敢触那二人霉头，是以外面静得脱针可闻。
但欧阳的关注点显然不同。
“死纨绔？”欧阳眉梢一扬，不怀好意地盯着琉璃，“那是谁？”
“司徒陌啊，姐你是不知道，他将婢奴强行带走的时候有多可恶……”琉璃心思单纯，不疑有他，顺着欧阳的话头径直回话，然话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妥又及时止了话茬，而脸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哦？有多可恶？”欧阳佯作凶悍，一副感同身受要为琉璃打抱不平的模样，“给姐听听，姐帮你出气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琉璃瞪着眼，脸上迅速鼓胀出一抹红晕，不知是为欧阳的调侃还是对自己口风不严的懊恼：“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帮谁出气呢！”
“姐我疼你啊，就是豁出性命，也是要帮你出气的呀，”被拆穿，欧阳也不恼，笑嘻嘻地进一步剖白，“看在你家姐这样关心你，还不快速速招来呀。”
“招什么招，有什么好招的。”琉璃急忙辩解，奈何脸上的红晕已是铁的事实。
“都脸红成这样儿了，藏不住啦，”欧阳道，“姐我见过多少怀春的少女，你以为瞒得过？”
“姐，琉璃真的没有，”琉璃大急，“琉璃跟随姐在暗香绮罗殿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就对人动心嘛！”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实在是……”琉璃拧着眉头，半晌是不出个所以然。岂不知这样的欲还休，看在人眼里却是难以启齿的屈辱。
“他欺负你了？”欧阳一愣，料想到是关于琉璃的红鸾星动，却怎么也没想过竟是琉璃会被人欺负了。
“不是不是……”琉璃赶忙否认，还是不清到底是什么。
欧阳见状，自以为平生阅人无数，已然有了论断。
“他欺负你了！”欧阳轻声道，拢好衣襟踱步到八仙桌前，更若是自言自语一般，“就这儿了，琉璃，笔墨。”
敢欺负莲峤的人——欧阳攥紧了拳头——是让琅环去把人揍地面目全非，还是让江沉剑来断手断脚——琅环出手太惹眼了些，便给江沉剑书信一封吧！
“没有，就是他脑壳有问题。”自养大的默契让琉璃第一时间便想到欧阳的打算，可她如何好意思告诉主子，被带走的半晚上自己被锁住穴道，那司徒陌竟然不知廉耻的当众宽衣沐浴。
其实司徒陌只是随手把她扔在角落里，等到要去沐浴之时浑然忘了房间里还有个女人，尽管事后多做解释，然琉璃只记得此人流氓，却什么解释也没听进去。
所以所谓当众宽衣的众，不过只琉璃一人罢了。可若是有许多人在场，琉璃觉得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为情。
“真的没有？”观琉璃神色，明明不像是没有什么的样子，欧阳半信半疑，也不好再做追问，只心里已经给司徒陌默默记上一笔。
“没。”
“若是有，你只管把人打杀了出气，横竖有主子我挡着。”欧阳愤愤道。
“嗯，”下哪里去找这样的主子，琉璃心下感动，“啊对了姐，婢奴听店二，丹阳镇逢十便有夜集，集市贩五湖四海的奇物，运气好还能见着貌美姑娘放花灯招婿呢！听起来就好热闹。”
琉璃有意岔开话题，欧阳也不拆穿，只顺着问：“你想去逛逛？”
“婢奴只是觉得姐应该想去逛逛。”琉璃素来爱热闹，兴致勃勃地瞅着欧阳。
“你姐我不怎么喜欢热闹，”欧阳好笑道，“不过既然你想去，便去吧。”
“呀，姐真好！”琉璃欢呼雀跃，憧憬着街边吃食，溪中花灯。
“把琅环带上，你若是玩疯了，便没人保护姐我了。”
“琉璃才不会。”
“是是是，先去帮你主子弄点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陪你去逛集。”
岂知得令的琉璃一番惆怅，不情不愿地嗫嚅：“姐，孤公子和死纨绔就守在走廊尽头，琉璃不想出去。”
欧阳一愣，这是在避谁的讳？司徒陌？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琉璃居然都忌讳地不愿见他了？
欧阳着实好奇，但也知不宜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只眼一眯觑着琉璃：“那司徒陌是要吃了你吗？”
“姐，”琉璃央央告饶，有些迟疑地道，“要不姐您去？”
我去？欧阳想想琉璃之前的话，外面站着谁？司徒陌和谁？孤行少？
开什么玩笑？琉璃不想见司徒陌，自己看着孤行少也腿软好么！
欧阳扶额，一番呻吟计较之下，闷头朝外喊道：“琅环！”
“姐，琅环还扣在孤公子手里。”
“琅环！”是这样啊？欧阳拔高声线。
“姐……”
“琅环！”再将声线拔高，欧阳是不打算出去的，她就这样嚎着，打算嚎到人来为止。
原以为再不济也该来个厮支应一声，却不料房门被人一掌推开，孤行少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不是不济，而是太济了。
好在欧阳埋着头，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脚尖，正用绣鞋的弓首一下一下踹着裙裾的镶边，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嚎来的是谁。
“给本姐备一份云吞、一碟酥、再烫一壶，嗯，一壶……”一壶什么酒呢？桃花酿？季节不对。梨花白？嘶，味道太薄。欧阳边边抬头，“哎呀，那随便来一壶……。”
本来想随便来一壶好酒就行，可是抬头与门外的人打着照面之时，余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喉管里。
怎么是他？！
欧阳一惊，踢出的脚还维持着悬空的姿势没有收回，这一眼，骇得她险些没站稳，还好身侧就是八仙桌，不然这一腿软，可就真狼狈了。
“蠢女人，”孤行少嗤鼻，却向后吩咐道，“给这个女人准备点饭食，别给饿死了。还桃花酿，梨花白！管饭就行了！”
“他，他听见我刚才桃花酿梨花白了？”欧阳震悚——这不是自己在心里念叨的么？
琉璃老实巴交地点点头：“而且姐馋酒的声音还不。”
怎么会这么不心！欧阳懊恼！白白让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