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晾观。
道观混迹于市井之中,却不沾染半分俗气。
一个扫地道童道:“严公子,家师已经等你很久了。”
和上次如出一辙。
“劳烦师傅带路了。”
道童将手一指,一条蜿蜒的路耸入云端,他笑着道:“严施主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见家师了。”
我拱手作揖,道:“那多谢师傅了。”
道通向云雾缭绕的山巅,千年古树高悬在四周,不时能看到仙鹿穿梭在其中,忽闻一阵白苹香,转头一看竟然空无一物。
我越是急于见到道长,这条路越是走不到头,可我一旦停了下来,观宇仿佛就在云赌前面。
我置身于云雾之中,无奈高喊道:“道长不必戏弄晚辈了吧。”
云雾缓缓退去,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严施主是来求福还是禳灾。”
原来道观一直就在我身后。
“道长,我是来还愿的。”
“严施主,进来吧。”
观宇的门缝漏出来一角,渺渺白烟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到门里,我突然感觉身体悬空起来,仿佛来到了白玉京,里面的物件明明朴素得不值一提,却给人感觉一种奢华无比的感觉。
“严施主,十五日还没到,你就来了,想必事情已经办成了吧。”
“我在此谢过道长了。”
道长等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木盒子和几卷经书。他用拂尘将这些东西成两堆。
木盒子隐隐有敲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跑出来了。
“道长想让我把这些东西送给谁呢?”
道长只是摇摇头,他让我在这两堆东西之间选一堆。
窗外又不合时邑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和蛙叫,不同于上次,这次的叫声吵得让人惴惴不安。
我问道长:“我可以打开这个木盒吗?”
道长做了个请的姿势。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打不开它。
那几卷经书却突然移动了起来,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掉下了案几。
我正欲伸手去捡,道长提醒道:“如果捡了它,你就相当于选了它。”
我立马停下了手,疑团莫释。
“我实在不知道其中的深意,还望道长告知。”
道长收回了拂尘,道:“非我故弄玄虚,这两个东西,是送往北齐两个不同的地方,以我卜算的卦象来看,这两个地方对应一凶一吉,我不想严施主为难,你只需送其中一件即可。”
“我能打听一下送这两个东西的目的分别是什么吗?”
“严施主既然想知道,我也不会隐瞒,这木盒乃我道观托生之物,我算定百年之后,这间道观将不复存在,而木盒所去之处,将香火鼎盛,福佑千里。至于经书所去之处,将创下山门,开宗立派,保我道教,绵延百年。”
“那这两个东西分别要送给谁呢?”
“木盒只需顺其自然,当木盒赖在某地不走的时候,就是它的所去之处,至于经书,你得送到一个叫王远知的手上,他将开创一个全新的道宗。”
“我决定了,我选木盒吧。”
道长听完点零头,将木盒递给了我。
我满是歉意地解释道:“我希望道长不要怪罪,此行去北齐,我耽搁不了太多时间,更没时间找王远知这个人,故此才选了木海”
“冥冥之中都是意,谈何怪罪,王远知拿不拿经书,他都会开创一个全新的道宗,只是与本门本派再无任何瓜葛。”
道长从一堆经书中抽出一本,交到了我手上:“这本书你拿着,路上你会派上用场的。”
忽然,窗外狂风骤起,折断了西北方向的一面乩旗,蝉鸣和蛙叫在狂风中更大了。
我慌恐问道:“这是不详之兆吗?”
道长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这时,门口响起了别扭的敲门声,听上去很急切,又很从容。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隐约看到云雾里似乎有人,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根本没有人。
当我转头想回观宇时,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朦胧的雾气吞没了我来时的路,连空气的流动都感受不到了,宛如黑白照片。
我踉踉跄跄在云雾里打转,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也出不去,正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云雾突然散了,原来我已经走到晾观门口了。
络绎不绝的香客没有人注意我,他们来来往往。
扫地的道童还在刚才那个地方。
仿佛我只离开一会儿。
我一刻也没法平静,与信徒们狂热的虔诚形成鲜明的反差。
转头看去,观宇还在半山腰,在我看来,此行去北齐一定凶多吉少,其中的危险甚至连道长都讳莫如深。
我看着手里这本道长送的古老经书。
发现它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列子》,这种书在市井中随处可见,我实在想不明白它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在我愣神的时候,道观上空盘旋的仙鹤突然整齐地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
这种蔚为壮观的景象吸引了香客们的驻足。
道童却叹息道:“看来西北方向将有新的道观诞生,而这里将不复存在。”
百年以后,当这里已经成为残垣断壁,每每有最年老的老人谈起残垣断壁上的道观时,已经无人相信,尤其是那句“仙鹤在观前盘旋,绿茵在殿前长青。”更会被缺成疯言疯语。
下一个王朝灭道运动已经完全抹去道观的存在,那些曾经的香火也变成了不可以追溯的往昔,道长已经算到了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了。
我此时正忙着应付各自琐事,并没有发现仙鹤的异常。
我确信还有一件事我没有收尾,那就是赵廷之还在大理寺的大牢。
我将带上这个曾经无数次看不起我的人,一起去北齐。
同样地,这次郝绍仪也在等我,他难得留在了大理寺,对于我的造访,他已有预福
大理寺门口的石楠树在高垒的矮墙下压得半死不活,枯萎的石楠花被锈迹斑斑的围栏拖着,特有的冷风和凋敝的石楠花落叶纠缠在一起。
这里是开端也是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