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年,她就能将在恒润集团的残局中脱身,远走海外,然后迅速整合资本,卷土重来。
这份心性,这份能力,已经超出了寻常商饶范畴。
她就像一只潜伏在深水中的巨兽,平日里悄无声息,可一旦有所动作,便能搅动起满城的风雨。
这绝不仅仅是钱能办到的事。
这背后,必然有更高层级的力量在为她保驾护航。
这就是林颖的第一重意思,一次冷静而残酷的力量展示。
可紧接着,陆江河的思绪便转向了另一层。
如果仅仅是示威,她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让督查组的调查陷入僵局,处处碰壁,最终无功而返。
那样的挫败感,远比现在这种“主动配合”的挑衅,更能打击督查组的士气。
她没樱
她选择了自断一臂,用一个王海,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牌局。
这更像是一种姿态。
一种示好的姿态。
几后,王海自首的材料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随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部门出现在眼前,他心中那一点模糊的猜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王海供述出来的所有问题,从违规征地,到勾结串通,再到施工猫腻,所涉及到的部门和人,都惊蓉指向了同一个分管领域。
城建、规划、国土。
这些,可都是常务副市长韩光达碗里的肉。
材料里点了好几个干部的名字,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陆江河身为市政府大管家,对市里各方势力的人员构成,了如指掌。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韩光达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阵营里的核心干将。
看到这里,陆江河几乎要失笑出声。
林颖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这明面上是自断一臂。
但实际上分明是借着自断一臂的名义,递过来一把刀,一把足以让韩光达伤筋动骨的利龋
她把韩光达的人,打包成一个“罪证礼包”,工工整整地摆在了他陆江河的面前。
现在,陆江河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林颖的第二重意思。
这是在给他纳投名状。
她用韩光达手下大将的政治生命,来向他,或者向他背后的市长文兴海,表达一种合作的意愿。
可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陆江河的手指停了下来,脑子飞速地运转。
一种可能,是她想借此麻痹自己,让自己以为她已经弃暗投明,从而放松对恒发集团的警惕,以便她在背后图谋更大的利益。
这是一种“丢车保帅”再加“借刀杀人”的连环计。
另一种可能,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切割过去,与韩光达那样的政治投机者划清界限,寻求一个更稳固、更有前途的政治盟友。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在江州市,他陆江河势头正盛。
投靠强者,是商饶本能。
两种可能,两种截然不同的用心。
陆江河反复揣摩,却始终无法看透林颖那张笑脸背后的真实用意。
这个女人,就像一团迷雾,你以为看清了,风一吹,就又换了形状。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无论林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眼前这份“大礼”,对他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光达一系,在市政府里屡屡与文市长一派意见相左,早已是陆江河需要重点关注的对手。
现在,林颖主动送上怜药,他没有理由不用。
至于林颖本人,以及她背后的恒发集团,可以先放一放。
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场一场打。
既然想不透,那就干脆不想了。
权衡利弊之后,陆江河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份投名状,他照单全收。
至于以后,是敌是友,那就走着瞧。
他相信,自己几年前能让她折戟沉沙,几年后,她变强了,自己也变强了,自己也一样有办法应对她的一切手段。
江州东部某处的一片高新开发区。
一座刚封顶的甲级写字楼,十几层的大平层里,装修的甲醛味尚未完全散尽。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女人静静地站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随意地披在肩上,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一抹猩红的唇。
她的目光,穿透崭新光洁的玻璃,越过脚下刚刚成型的绿化带和柏油马路,落在远处。
那里是一片灰扑扑、排列整齐的六层居民楼,红砖外墙在初夏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陈旧。那是江州新区近些年的首批安置房,为了高新区的建设而存在。
片刻之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总,手续都办妥了。”钱雪宁走到她身后,停住脚步,“只是……真的定在这里?这里刚开发没几年,周边还都是工地,把临时办公点挪到这里,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墨镜后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
“就这里。视线好。”
钱雪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那片老旧的居民区,实在看不出这视线好在哪里。但她没有再问,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林颖收回目光,转过身,却没有摘下墨镜。
“王海那边,怎么样了?”
“家人都安顿好了,送去了澳洲。机票和第一年的生活费已经打过去了。”钱雪宁回答得很快,这是她分内的工作,“我想……他家里人应该都不知道他背着她们做了这么多事。”
林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不出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内部要不是自己查,我们不也不知道吗?”
一句话,让钱雪宁瞬间噤声,后背感到一丝凉意。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心底最大的担忧了出来。
“林总,我们这么做,等于把韩市长得罪死了。他那个位置,在江州跺跺脚,我们恒发……只怕是招架不住的。”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良久,林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她走到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美艳却带着几分倦容的脸。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微的纹路,那是这些年岁和心事共同刻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