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北面吹来,有些湿润,还夹杂着淡淡的草木的清香,这是早春的气息。
视线迎着北风,跨过无尽荒地和田亩,同一个时刻,同一片夜空下,雄伟的楠奕城大部分已陷入了黑暗,但城一角也有部分仍然灯火通明,在这里,交易从来都不会因为夜的降临而停止。
稀稀落落的灯笼挂在灯杆上沿着河流绵延出去数里远,一艘艘挂满灯笼的大船相继顺着这指引缓缓离去,极深的吃水线明着这些大船都满载着货物。
码头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精壮的汉子光着脊背、流淌着汗水背负着一袋袋或者一箱箱沉重的货物在一声声尖锐的催促声中奔走,为等待的大船装货。
隔着许多高大仓库和楼阁,在视线的尽头,相通的河流边上,好似是这里的翻版,也有一个同样繁忙的码头,只是这边是大船装货离去的地方,而那边的大船却是才来到楠奕城,交易才刚刚开始。
两个码头,各自都有着一排沿着河流绵延出去数里远的灯笼,一个通往河流的上流,一个通往河流的下流。
两处码头各自又向楠奕城内部连接着一片区域,很大,相比起整个楠奕城来,却只是很的一部分,一样的笼罩在光明郑
在这里几乎没有白黑夜的区别,永远是不变的忙碌。
夜空下,这两处就好像是楠奕城这头趴伏在地上的庞大黑暗巨兽头上两支醒目的犄角。
巨兽是黑暗的,犄角是光亮的,那两排灯笼是光亮的犄角上冒出的两道微弱的荧光。
在巨兽后脑勺的位置,比夜空更加黑暗,在这里,无数的普通平民人家隐没在黑暗中,一片静谧。
在其中的一家,的院子,正屋木门禁闭,却有低低的呻吟断断续续的传出来,似极痛苦,又在努力的压抑。
嘉纳躺在榻上,绳索把他紧紧的捆缚,捆在榻上。
他的双腿、他的一只左臂还有全身都缠满绳索,唯独空出来一只右臂,显然,是他自己把自己弄成的这般模样。
终于又抗过了一波内力异动,嘉纳虚弱的躺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浑身湿漉漉,右臂软趴趴的垂在榻外。
身上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身体内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刺痛和麻痒又开始一点点的再次唤醒他疲惫的已经有些迷糊的神智。
于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折磨只获得片刻功夫喘息的嘉纳再次陷入霖狱之郑
没错,如果人间有地狱,嘉纳觉得自己现在就在地狱里。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修炼过这劳什子内力。
可是,大家都修炼了,为什么独独只有他出问题了?
这一点,让嘉纳百思不得其解。
嘉纳原本是楠奕城里无数流浪儿中的一员,和几个同伴一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有今没明的生活,每日里冒着风险在楠奕城中寻找没什么警惕心的猎物,窃取他们的钱财。
到手的钱财大部分要孝敬给比他们更加强壮的大孩子,剩下的只能让他们勉强生存。
已经这样艰苦的过活着了,却还还要和那些和自己一样的流浪儿争抢地盘,有霖盘才能去“狩猎”,没有地盘的流浪儿只会被冻饿致死。
他就这样绝望而麻木的长到了十五岁,等待着某一“狩猎”失败被人打断手脚最后成为那无数“前辈”中的一员。
也许生命停止了,痛苦也就不再了,他畏惧却又憧憬的想着那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直到有一,他们遇到了一个高大的少年,少年自称叫做杰西,只比他大两岁。
嘉纳的生活开始巨变,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的团体迅速的扩充,一个个原本在其他流浪儿团体的流浪儿被杰西带进来。
少年很强大,比他们所有人都强大,他们知道少年肯定是强大的武者。
自从杰西到来,那些一直压榨他们的大孩子再也没有敢来欺负他们,他们的所得都可以用来养活自己。
有杰西在,没人敢跟他们抢地盘,虽然他们并没有热衷于争抢地盘,但是他们活动的地盘不知不觉中还是慢慢的变大了不少。
杰西是强大的武者,他挣钱很容易,再加上他们这些流浪儿的“狩猎”,已经可以让他们这个团体中每一个孩子吃饱饭。
对于他们这些从就习惯于忍饥挨饿的流浪儿来,能吃饱饭无疑就是最大的幸福。
对杰西,大家感激、尊敬、佩服。
没多久,杰西就开始教大家武技,对于这些时刻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流浪儿来,能够成为一名强大的武者从来都只是一种幻想。
但现在,他们好像真的有了这样的机会。
每个人都拼命刻苦修炼,虽然只是杰西口中很简单的武技,大家仍然修炼的很狂热。
那样的时候,叛徒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他们中有人私自将他们修炼武技的事情透露给了那些大孩子。
那个只比他一岁的男孩被杰西当着众饶面一剑杀死,没人觉得杰西做的不对,后来杰西还杀掉了那些知道他们修炼武技之事的大孩子。
这样的插曲过后,有一杰西突然又要教大家功法,有那么一瞬间,嘉纳几乎觉得杰西就是上派来拯救们他的神人。
一套据可以直接修炼到人阶上品的功法,杰西用了一个多月把他们全部教会,确定他们每个人都记住了功法的每一个细节,杰西就走了,只留下一段话,至今嘉纳还记得清清楚楚。
“以后我也许是杰西,也许不是杰西,只是我希望,无论我是谁,当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愿意继续追随我!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久留于此,你们好好在此修炼,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召唤你们,只希望那时你们还能记得你们今日的承诺!”
杰西走了,他们这个团体强大的后盾没有了,但他却给他们留下了足以继续生存的资本。
他人虽不在,但他的威慑力依旧在震慑那些企图对他们不利的其他流浪儿团体。
杰西的离去,让他们的生活又重新变得拮据,不过再怎么也要比以前好得多。
他们也只是一群孩子,他们憧憬着快快长大,最好能够修炼的像杰西一样强大,然后继续跟随杰西去做他想做的大事。
然后不久,他们又遇到了一对怪异的少男少女,少女看他们的目光就像平常楠奕城里的那些人们的目光一样,带着冷漠,少年却眼缠白布,是个瞎子。
巷子里的一场埋伏,最终却被那个瞎眼少年凭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部打昏。
嘉纳醒来的时候,那个少女不在,瞎眼少年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杰西的人。
嘉纳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所有同伴好像都被打昏了过去,鬼使神差的他点零。
其实,他的心里怕的要死,只是杰西一直教他们要坚强,他只是强撑着没有立即求饶而已。
甚至嘉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瞎眼少年殴打他,他立马就求饶,他想问什么,只要他知道他都会。
为什么会那样?也许是因为伙伴们都昏过去了没人能看到吧。
可是,瞎眼少年并没有再打他,他只是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全都是和杰西有关,嘉纳这才知道,原来瞎眼少年是杰西的朋友。
那一瞬间,嘉纳激动了,明显瞎眼少年比杰西更加的强大。
随后瞎眼少年又弄醒其他人问了些问题,有嘉纳在旁帮衬,伙伴们将信将疑的也都如实相告。
嘉纳觉得自己的“好心”终于换来了厚报,能够获知杰西的消息,瞎眼少年明显很是高兴,竟然主动提出要帮他们打通一些穴位。
穴位什么的他们并不懂,只是瞎眼少年打通穴位之后能够大大提高他们修炼的效率之后,就再没有人犹豫。
然后,瞎眼少年离开了,就如同他的出现一样,那样的突然,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消失了。
嘉纳的生活再次回归了幸福的轨迹,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他会那样一直的和他的同伴们一起“狩猎”、生活、修炼吧。
有一,一个中年人突然找上了他,当中年人扬起大剑,嘉纳眼生生的看到大剑上慢慢的浮现起红色的光芒。
嘉纳慌了,虽然没有见过,但他也知道这就是传中的地阶强者。
中年人对嘉纳的恐惧很满意,紧接着,中年人便向他问起了关于杰西的事,事无巨细,恐惧中的嘉纳不敢有丝毫隐瞒。
中年人很高兴,也很大方,直接扔给他一个鼓囊囊的钱袋,五百金币,嘉纳双手颤抖的捧着钱袋,激动得不能自己,他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
而现在,就只回答了几个问题,这些钱就全都是他的了吗?
中年人问他要杰西传授给他们的功法,嘉纳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就给了,并且还为其细细讲解一番。
中年人离去,留下嘉纳捧着五百金币傻愣愣的呆在原地,过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三日后,嘉纳悄悄的离开了那个流浪儿团体,地阶强者和五百金币的事他谁都没有告诉。
隔着很远的距离,嘉纳在楠奕城中他的那些曾经的伙伴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买了处房子,只是很平常的房子,价格很便宜。
又买霖,租出去,他收租。
他的钱并不能买上多少地,所以他能够收到的租也有限,但也已足够他勉强饱腹,过上往日里令他羡慕了无数次的包租公生活。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而把所有的时间都花用在修炼武技和内力上。
和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每还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狩猎”养活自己,所以真正能够用来修炼的时间极有限。
现在好了,他有大把的时间修炼。
从那时开始,嘉纳足不出户,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梦想着自己能够快速的成为一个强者。
初接触修炼时,他用了不到半月就找到了气感,可以嘉纳的确有自傲的本钱,他的赋确实很高,杰西甚至都暗暗嫉妒,只不过杰西从未表现出来。
几乎没有间断的刻苦修炼,嘉纳忍受着常人所不能忍的寂寞和枯燥,流浪儿的生活早已造就了他坚韧的毅力。
他的不懈坚持终究是有回报的,按照杰西所,再不久,他估计就能够成为一名人阶中品武者了。
嘉纳激动的期待着。
然而,突然的,他就从充满希望的未来中跌到了永无止境的深渊,绝望是他能够看到的唯一东西。
他的内力间隔性的开始不受控制的异动,并且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一系列怪异的症状。
发作时,内力异动,他全身刺痛,同时又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不发泄出来就感觉自己好像会被撑爆一样。
当这爆炸的力量过去,他就会陷入虚弱,虚弱到几乎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内无处不在的痛混着痒又会让他在好似永恒的时光中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漫长的一刻钟之后,他才能从中走出。
更让嘉纳绝望的是,这症状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原来只是一一次,到现在,两内他要经历至少三次。
杰西过,内力很有生机和活力,对疗伤很有益处。
所以,身体越是难受,嘉纳越是努力修炼,他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却变得更重。
终于承受不住这痛苦,嘉纳掏光家底,加上苦苦哀求,终于求得了医者同意为他诊治。
但是,诊断的结果对他如同晴霹雳。
医者推断他的症状是“元力”过于驳杂引起的,这没法儿治,只能他自己抗过去,至于需要抗多久?医者也不知道,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更久,又或者是永远。
嘉纳偷偷的回去过,他的那些曾经的伙伴们修炼的是和他一样的武技和功法,却没有一个人出现他这样的症状。
因为羞愧,他不敢去亲自面对他们,而他也不认为他们就能帮得上他什么。
现在嘉纳能够做的,就只是在每次发作的时候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强撑着熬到结束,再等待下一次的发作。
嘉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许有一,他坚持不住了,他可能会选择亲手来结束这漫无日的苦难。
榻上的嘉纳终于安静下来,症状发作过后他又休息了好久才恢复了些力气,抬起软绵绵的右手解开身上的绳索,嘉纳慢慢的坐起来,黑暗中双手摸索着终于颤巍巍的捧起桌上的大碗,“咕噜噜”,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哈······”长出一口气,嘉纳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黑暗的世界里,没人能够看到他呆滞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的苦楚,嘉纳很想哭,于是他便也真的哭了出来。
“呜呜······”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再选择离开,那样他就不会独自承受这样的苦难。
终究,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嘉纳坐在榻上哭泣的时候,他的屋外,一个身影正靠墙坐着,一动不动,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
一后,嘉纳从楠奕城中永远的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