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阳乐城。
自接到曹丕的迁都命令后,司马懿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迁都事宜。
由于程昱、曹仁病重,城中的大事宜几乎都交到了司马懿的手中,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慢慢渗透着自己对于朝堂的影响力……
城中残存的百姓被一批批向东转移,迁入更为偏远却也更易防守的辽东腹地。
这一夜,司马懿得到了一封由飞影传回的加密谍报,他甚至来不及更换官服,便匆匆入宫,连夜求见曹丕。
宫殿内,曹丕正同一名新纳的美人饮酒,听闻司马懿求见,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耐。
他挥退了美人,衣衫不整地从内殿走了出来,带着几分酒气,不满地呵斥。
“仲达,刘瑁的大军不日便要兵临城下,你不去专心戍防,深更半夜的,找朕到底何事?”
“回陛下,可以安心迁都了。”
司马懿躬身行礼,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谲笑意。
“刘瑁短期之内,恐怕无力东顾了……”
“哦?这是为何?”
曹丕精神一振,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快步走下台阶,盯着司马懿,眼中满是诧异与期待。
司马懿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恭敬地从袖中取出那份薄薄的帛书,双手呈上。
曹丕一把夺过,借着烛光匆匆览过,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喜,最后化为一种病态的狂热。
“什么!刘瑁遇刺重伤……徐州已乱!”
他捏着帛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猛地抬头看向司马懿,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啊!这便是仲达你所的,让汉军自己先乱起来?”
“回陛下,正是如此。”
司马懿的语气依旧沉稳,“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火候……还远远不够。”
“哦?”
“陛下您想,单凭糜威、陈矫那些丧家之犬,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司马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不过是仗着对徐州水域的熟悉,行此刺杀偷袭的下作手段。一旦刘瑁缓过神来,只需派遣一员大将,便可将他们轻易剿灭。
这星星之火,若无足够的干柴,是烧不成燎原之势的!我们真正的胜负手,不在于这次刺杀成功与否,而在于能否借此机会,将整个中原的世家大族,都拖入这潭浑水之中!”
“你的意思是……”
曹丕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隐约明白了司马懿的图谋。
“陛下,前些时日,臣已暗中派遣李典将军返回其家乡山阳郡,联络兖州故旧。”
司马懿缓缓道来,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棋盘上落下致命的棋子。
“如今徐州既已起势,李典那边便可顺势响应。但若想让那些盘踞青、兖、徐三州的老狐狸们甘心卖命,还需陛下降下一道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旨意!”
“什么旨意?”
曹丕皱起眉头疑惑道。
“请陛下下诏,许诺所有起兵响应的世家,待我大燕重返中原之后,皆可位列九品法中的上上品级!”
“这……”
曹丕闻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心中清楚,原本这九品制正是为了遏制世家,而现在司马懿竟通过九品制为他自己,也为整个司马家族彻底奠定了世家领袖的地位!
可眼下的局势,除了饮下这杯毒酒,他曹丕还有别的选择吗?
毕竟随着刘瑁的‘均田’、‘府兵’、‘蒙学’等措施的施行,众世家都明白这些政策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割在那些世家大族的身上,刨他们的祖坟,断他们的根基!
尤其是那该死的科举,更是让无数寒门庶子有了与他们这些士人平起平坐的机会!
即便顶级世家不怕,他们这些以郡为单位的世家却是怕极了科举。
恐惧与怨恨的种子早已在那些世家心中生根发芽,他们所缺的,只是一个振臂一呼的领头人,和一份足以让他们豁出性命的保障!
“好!”
曹丕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咬牙切齿地道。
“就依你所言!传朕手书,命李典即刻起兵响应!再派人去告诉青州那些首鼠两赌家伙们,只要他们肯助朕一臂之力,所有起兵的世家,皆为上上品级!
告诉他们,刘瑁的屠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今日不反,明日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臣,遵旨!”
司马懿深深一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愕的精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世家大族们在接到这封诏书后,脸上那交织着恐惧与贪婪的复杂神情。
他也看到了,一旦功成,他司马家在下世家之中的威望,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青州,琅琊郡,王家府邸。
一间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脸庞。
聚集在茨,皆是青州有头有脸的世家之主,刘氏、于氏、崔氏……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目光全都聚焦在主座上一位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身上。
“诸位叔伯!”
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琅琊王氏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之一,年仅十五岁的王览,也是二十四孝中卧冰求鲤的王祥亲弟……
他虽然年轻,但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远超同龄饶沉稳。
“想必大家已经收到了来自燕都的消息。刘瑁的新政,名为强国,实为挖我等的根基!
均田制夺了我等祖上传下的万顷良田!府兵制收了我等赖以自保的部曲私兵!而那蒙学与科举,更是要让那些泥腿子、贱民与我等平起平坐,争夺朝堂权位!
长此以往,我等世家数百年之积累,将荡然无存!”
一番话,得在场众人无不色变,感同身受。
王览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高高举起。
“如今,仲达先生已为我等指明了一条生路!他已服陛下,承诺只要我等起兵共击汉贼,待大燕光复之后,为‘九品中正之上上品级’!家世、德孝才干,皆为品评之基!
诸位试想,到那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我等家族,便将成为大燕真正的世袭根基,与国同休,万世不移!”
“嘶!”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地劈进了每一个世家之主的心坎里,他们呼吸急促,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这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完美秩序吗?一个能将他们的权势与地位用制度永远固化下来的黄金时代!
“王公子,此话当真?”
一名于氏的老者激动地站起身来,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千真万确!”
王览斩钉截铁地回答。
“陛下亲笔手书在此!诸位,刘瑁遇刺,身负重伤,此乃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与青州类似的场景,在兖州、徐州各地同时上演。
他们本指望荀氏、钟氏这些顶级门阀能站出来振臂一呼,可那些家伙却在刘瑁的恩威并施下选择了沉默。
如今无数对新政心怀怨恨的豪族,在司马懿这剂猛药的刺激下,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野心!
于是,就在刘瑁遇刺的消息传遍中原,太史慈与臧霸的主力已经杀进冀州之时,一场酝酿已久的巨大叛乱,终于在三州之地同时爆发!
兖州,山阳郡。李典在接到曹丕手书的当晚,便第一个响应!
他以李氏宗族为核心,联络了州中对新政早已不满的各大豪族,率领着数千部曲家兵,一夜之间连克数县!将汉军派驻的官吏屠戮一空,头颅高悬于城门之上,手段酷烈,气焰嚣张!
冀州,太史慈与臧霸杀心正浓,却不料后院起火!以琅琊王氏为首的青州世家,暗中串联,集结了上万私兵,趁着汉军后方空虚,突然发难!
他们四处出击,焚烧汉军的粮草辎重,截断了汉军的补给线,试图对太史慈与臧霸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而乱局的中心徐州,更是混乱!
糜威与陈矫那支由水匪和亡命徒组成的叛军,在得到徐州各大世家的鼎力支持后,兵力急剧膨胀至数万之众!
他们高举“诛奸邪,清君侧”的大旗,集结徐州叛军,直接朝着刘瑁的御驾杀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中原腹地,烽烟四起,战火重燃!
刘瑁一统下的步伐,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叛乱,硬生生地拖住了脚步。
一场酝酿已久的道危机,正从帝国内部,轰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