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漫过皇城，
长乐宫的血腥与柳氏被囚禁的消息便传遍六部九卿的府邸。
各府眼线本就如蛛网密布，宫里些许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更遑论这般牵涉龙嗣的大事！
吏部衙门的偏厅里，几个官员正围着茶炉窃窃私语。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长乐宫的人一夜之间全换了，旧人，怕是没一个活口。”
一名年长吏员捻着山羊胡，声音压得极低，眼底却藏着几分兴奋，
“还有那柳贵人，前几日还被陛下捧在手心，
如今却被禁在偏殿，连口热汤都未必能喝上。”
“依我看，这里头的猫腻可不。”
兵部的一个郎中放下茶盏，茶沫子溅在身上也不在意，
“陛下登基一年无嗣，偏这柳氏刚入宫三月就有了，
如今又突然被禁，莫不是，那龙种有问题？”
这话一出，厅内瞬间静了静，随即响起更细碎的议论。
“嘘！这话可不能乱！”
吏部员外郎连忙摆手，却又忍不住探头，
“不过我家那婆娘昨日从国公府赴宴回来，听英国公府里的人提了一嘴，
是太医院的人最近都不敢靠近长乐宫，
怕不是，诊脉的事也有假？”
......
茶馆酒肆里更是热闹，
宫里的消息，不知如何就传到了民间，城南悦来居中，茶客们拍着桌子争论，唾沫横飞。
“我听宫里当差的远房表侄，长乐宫的血顺着青石板流，染红了大半院子！”
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嗓门极大，
“还有那柳贵饶爹，柳主事，
昨日回府时脸白得像纸，是要大祸临头了！”
邻桌的书生放下折扇，摇头晃脑道：
“非也非也，依我看，这是陛下查出游龙混杂，清理内奸呢！
只是这内奸牵涉到龙嗣，才这般遮遮掩掩。”
“遮遮掩掩？我看是陛下没脸！”
一个醉汉拍着桌子大笑，
“怕是那龙种根本不是陛下的，如今被戳穿了，只能杀人灭口！”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掌柜的连忙跑过来打圆场，
却也拦不住那些越传越离谱的闲话。
而这些议论，早已通过各府的眼线，一字不落地送进了奉殿。
次日朝会，奉殿内气氛格外诡异。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却压不住官员们眼底的幸灾乐祸。
明承恩坐在龙椅上，昨夜他几乎未眠，耳边全是那些嘲笑，
此刻面对满朝文武，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透着寒意。
礼部尚书陈文轩最先出列，手里捧着一卷明黄奏疏，绯色朝服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他躬身行礼，声音却比往日响亮几分：
“陛下，柳嫔娘娘身怀龙裔，本是社稷之幸。
如今虽有波折，却更该昭告下，
借龙嗣之喜冲一冲朝堂晦气，安民心、固国本才是正理。
臣已重新拟好昭告文书，请陛下御览！”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饶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龙椅，
一些老臣皱着眉，却也没出声反对，
陈文轩这话是要将龙种一事做实，就算不是也是了，
以此来挽回朝廷颜面，证明这流言蜚语与宫中所发生之事不相干。
但明承恩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攥紧扶手，喉结滚动几下，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若是驳回，定会被人追问，
若是答应，岂不是默认了那孽种的身份？
更何况柳氏已被他禁足，
此刻昭告，岂不是自打耳光？
“陛下，陈尚书所言极是！”
紧接着，又一个官员出列，是都察院佥都御史，与柳长风有些交情，
“如今朝野流言四起，唯有昭告龙嗣，才能堵住那些不实之词。
陛下若是迟疑，反倒会让人觉得其中有愧啊！”
这话更毒，直接将有愧两个字扣在了明承恩头上。
殿内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官员们交换着眼神，嘴角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承恩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一拍龙椅，正要发作，
却听得一声沉稳的咳嗽，打断令内的骚动。
靖国公林青从武将列首走出，国公朝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动作不疾不徐，声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臣有话要。”
明承恩脸色愈发阴沉，道：
“讲！”
林青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那些窃窃私语瞬间停了。
“诸位大人只知龙嗣之喜，却不知柳氏身上的隐患。”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臣近日查得，柳氏之父柳长风与逆党往来甚密，
更与成国公府私通书信，意图借龙嗣动摇朝局。
臣已将此事禀明陛下，陛下念及龙嗣尚未定论，暂将柳氏幽禁于长乐宫，
一来是护龙嗣安稳，二来是彻查逆党线索，以免打草惊蛇。”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殿内众人目瞪口呆。
方才还满脸笑意的御史，此刻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陈文轩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只想着平息事端，却没料到林青会抛出逆党这等重磅消息。
“逆党？”
英国公张远上前一步，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靖国公此言当真？柳长风虽与我等有些往来，却未必会通逆党啊！”
“英国公可敢担保？”
林青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臣手中已有柳长风与成国公府往来的书信，
上面不仅提及如何借龙嗣造势，
更有勾结外耽扰乱边防的谋划。
陛下仁慈，不愿过早声张，以免朝野动荡，
诸位大人却只盯着龙嗣，莫非是想替逆党遮掩？”
最后一句话得极重，满殿官员皆是一凛。
那些原本想看热闹的，此刻纷纷低下头，不敢再与旁人交换眼神，
几个与柳家有牵连的，更是额角冒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是龙嗣风波，竟牵扯出了逆党谋逆，
比起皇帝无嗣的笑话，通逆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此刻再揪着昭告的事不放，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