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语把最后一袋薯片撕开时,夏棠正举着手机怼到她脸上。屏幕里是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红得扎眼——《今晚猎户座流星雨,最佳观测点竟是女生宿舍台?》
“看看看,”夏棠涂着镜面唇釉的嘴唇亮晶晶的,“隔壁计算机系都在组队去台了,咱们302不能输。”
温软抱着速写本从床上探出头,笔尖还沾着铅灰:“可是台门不是锁着吗?”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总带着点不确定的颤。
苏清沅推了推眼镜,刚合上《社会心理学》:“上周三我看见宿管阿姨拿钥匙开过早门,钥匙应该在值班室抽屉里,第三格,带蓝布套的那个。”
林晓语“咔”地咬碎薯片:“学霸就是不一样,偷钥匙都偷得有理有据。”
苏清沅斜她一眼:“是‘借’。而且根据宿管阿姨的排班表,现在她在楼下值班室追剧,我们有七分钟窗口期。”
十分钟后,302宿舍四人挤在台入口。夏棠踩着细高跟凉鞋,居然还能灵活地踩着管道爬上门框,伸手够到门顶的窗——苏清沅宿管阿姨总把备用钥匙藏在那儿。
“拿到了!”夏棠跳下来,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金属碰撞声在夜里格外脆,像把寂静敲出了个口子。
台风很大,吹得温软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林晓语把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外套上还带着薯片味。远处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边泛着淡紫的光,星星稀稀拉拉地缀着。
“还有三分钟流星雨就来了,”夏棠打开手机倒计时,突然戳了戳温软的速写本,“你画什么呢?”
温软把本子往怀里收了收,声:“画台的栏杆,还迎…你们的影子。”
苏清沅靠在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金属面:“其实流星雨本质是流星体进入地球大气层的摩擦发光现象,许愿是典型的仪式感心理投射。”
“苏大学霸!”林晓语伸手去捂她的嘴,“浪漫点会死啊!”
话音刚落,边突然亮起一道银线。不是细碎的流星,是道拖着长尾的光,亮得能看清空气里的尘埃。它没像预期那样划过夜空,反而越来越近,带着嗡鸣坠下来——方向正好是她们头顶。
“跑!”苏清沅反应最快,拽着离得最近的林晓语往楼梯口退。
夏棠尖叫着抱住温软蹲下。光团砸在台中央的水箱上,没爆炸,却漾开一层淡金色的雾。雾像有生命似的漫过来,林晓语闻到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紧接着膝盖一软,视线里的夏棠和温软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她最后听见的是苏清沅的声音,比平时急了半拍:“别碰那团雾——”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不是檀香,是潮湿的草木气。
林晓语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粗布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的被子缝着磨得发亮的补丁。窗外有鸟叫,不是学校里的麻雀,是种清亮又陌生的啼声。
“醒了?”
夏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哭腔。林晓语转头看见她坐在木凳上,镜面唇釉早就花了,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个灰扑颇锦囊——那是她昨刚买的,上面绣着“逢考必过”。
“这是哪儿啊?”温软缩在墙角,速写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眼眶红得像兔子,“我的笔……我的铅笔都断了。”
苏清沅站在窗边,背影挺得笔直。她转头时,林晓语才发现她眼镜没了,平日里总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格外清亮,却带着点冷:“我们可能不在学校了。”
她指着窗外。不是熟悉的香樟树,是成片的青瓦屋顶,远处有飞檐翘角,像古画上裁下来的。更远处的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墙头上甚至有穿着灰衣的人来回走——那服饰,怎么看都像古装剧里的卫兵。
夏棠突然尖叫一声,从锦囊里倒出个东西。是颗纽扣,昨林晓语牛仔裤上掉的,她随手塞给夏棠收着。可现在纽扣躺在夏棠手心,竟泛着和昨晚那团雾一样的淡金光。
“这颗纽扣……”夏棠声音发颤,“刚才我摸它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声音,什么‘寄身者需寻对应契子’。”
温软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她翻开速写本,最后一页原本画着台栏改地方,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淡金色的字,笔迹和她的一模一样:
“大靖启元十七年,长安城西市,温家布庄。”
苏清沅走过去,指尖轻轻点在那行字上。她的指尖刚落下,温软的速写本突然泛起微光,另一行字慢慢显出来,是苏清沅的字迹:“布政使苏府,三姐苏清沅。”
林晓语和夏棠同时凑过去。下一秒,林晓语的牛仔外套口袋里,那半袋没吃完的薯片包装突然鼓了鼓,袋面上浮现出她的字迹:“平康坊林记茶馆,掌柜之女林晓语。”
夏棠急得去翻自己的化妆包,口红、粉饼都没反应,直到她摸到那支刚拆封的眉笔——笔杆上浮现出一行漂亮的瘦金体,是她平时练的字体:“教坊司夏姬之女,夏棠。”
“所以我们是……穿越了?”林晓语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什么,“那我们现在是谁?这些名字……是我们在这儿的身份?”
苏清沅把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温软的字提到了温家布庄,应该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夏棠的教坊司听起来不太妙,林记茶馆像平民身份,苏府听起来最稳妥。”她顿了顿,看向温软,“你刚才摸纽扣时,还有别的感觉吗?”
温软摇摇头,又突然点头:“好像……知道布庄的后门在哪,还知道老板娘今要进一批苏绣。”
夏棠突然抓住苏清沅的胳膊,镜面唇釉早就花了,眼下却亮起来:“清沅,你是布政使家的姐?那是不是能住大房子?有丫鬟伺候?”
“先确定处境。”苏清沅掰开她的手,语气冷静,“温软现在的身份最安全,我们先以她的朋友身份留在布庄,再打听另外几个身份的情况。”
林晓语突然“啊”了一声,指着自己的牛仔外套:“我的外套!”外套肩膀处不知何时多了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她自己平时缝东西的手艺。
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温软把速写本抱在怀里,指腹蹭过那邪温家布庄”,突然轻声:“别怕,我们四个还在一起呢。”
她声音依旧很轻,可这次林晓语听着,心里那点慌竟真的淡了些。
温家布庄比她们想象的。前店后宅,柜台后摆着成匹的棉布,角落里堆着待染的素纱,空气里飘着草木染的淡香。老板娘是个圆脸妇人,看见温软时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沉下去:“软软,你可算醒了,昨在染坊晕过去,可把娘吓坏了。”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温软,是布庄的女儿,平时帮着画花样,前几染坊试新染料,她闻了些刺激性的气味,竟一睡不醒——再睁眼,就换成了来自21世纪的温软。
“这几位是?”老板娘看向林晓语三人时,眼神里带着警惕。
苏清沅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我们是温软的同窗,前些日子回乡省亲,顺路来探望她。”她语气平稳,眼神坦荡,倒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老板娘果然松了些戒心,絮絮叨叨地去后厨端粥。林晓语趁机拽了拽苏清沅的袖子:“你怎么知道该这么?”
“刚才进门前我看见柜台上有本《女诫》,旁边压着张字条,是温软的字迹,写着‘明日卯时习字’。”苏清沅压低声音,“原主应该在读书,同窗最稳妥。”
夏棠正对着柜台的铜镜打量自己,突然“嘶”了一声:“我的皮肤!这里的水是不是有问题?居然起干纹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支润唇膏,刚要涂,又赶紧收起来——这包装在这儿也太扎眼了。
温软翻开原主的花样簿,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缠枝莲、并蒂莲,线条工整却少零灵气。她下意识地拿起毛笔,沾零清水在桌面上画——画的是302宿舍的阳台,晾着四件不同颜色的t恤,被风吹得鼓鼓的。
“软软画的这是什么?”老板娘端着粥出来,看见桌面的水渍图案,愣了愣。
温软脸一红,赶紧用袖子去擦:“没、没什么,随便画的。”
林晓语突然指着图案:“这是我们家乡的新花样,疆风荷’,您看这线条多灵动,要是绣在素纱上,肯定好看。”她瞎掰的本事向来一流,着眼珠一转,“不如让温软试试?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板娘半信半疑,却还是找了块素纱过来。温软握着毛笔的手有点抖——她在现代画惯了铅笔,毛笔还是头回碰。可笔尖触到纱面时,心里突然有零奇妙的感觉,好像这具身体的记忆在帮她。
她慢慢画下去,没画传统纹样,画的是她们宿舍楼下的香樟树,枝桠上栖着只麻雀,爪子抓着根刚抽芽的枝。线条比铅笔软,却带着种鲜活的气。
“这……”老板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风铃叮铃响了。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少年走进来,腰间系着块玉佩,看着像个读书人。他目光扫过柜台,最后落在温软画的纱面上,脚步顿了顿。
“周公子来了。”老板娘赶紧迎上去,语气比刚才热络,“今要些什么布?”
少年没答话,径直走到柜台前,指尖轻轻点在纱面上的麻雀:“这花样是何人所画?”他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水,落在心上凉凉的。
温软的脸“腾”地红了,往林晓语身后缩了缩。林晓语把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是我朋友画的,怎么了?”
少年抬眼看向她,眉骨很清,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石。他没在意林晓语的戒备,只对老板娘:“这匹纱我要了。另外,下次有新花样,可否先给我看看?”
老板娘喜出望外,赶紧打包。少年付了钱,临走前又看了温软一眼,那目光很轻,像风拂过水面,没留下痕迹,却让温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后,夏棠才捂着心口呼气:“我的,这颜值,比咱们学校校草还能打。”
苏清沅却在看少年留下的铜钱,突然道:“他用的是官铸钱,成色比市面上的好。而且刚才他腰间的玉佩,边角有磨损,却保养得很干净,应该是常用的物件——家境不错,但不是张扬的性子。”
林晓语凑过去:“学霸,你这是在分析什么?难道要给温软牵线?”
温软的脸更红了,把脸埋进花样簿里。林晓语正想再逗她,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在喊“抓偷”,紧接着一个身影“咚”地撞开布庄的门,跌了进来。
是个穿着短打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布包,额角流着血,看见她们时眼睛瞪得像受惊的鹿。后面追来两个壮汉,手里还拿着棍子。
林晓语几乎是本能地把温软往身后拉,苏清沅已经迅速扫了眼店内——后门在柜台左边,挂着蓝布帘,刚才老板娘进去时掀开过,能看见里面是条窄巷。
“往那边跑!”苏清沅突然指向后门。
短打少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滚爬爬地冲向后门。壮汉们骂骂咧咧地追出去,店里一时间只剩下风铃摇晃的声音。
老板娘吓得脸色发白:“你们、你们怎么能让他跑了?那是西市的混混头!”
苏清沅走到柜台前,捡起少年跌落在地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是几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个磨得发亮的木哨。
“他不像偷。”苏清沅拿起木哨,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这哨子应该是孩玩的。”
林晓语突然“啊”了一声:“我刚才看见他怀里好像露出个虎头鞋的角!不定是偷了吃的给孩?”
温软看着那几块麦饼,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总有人在垃圾桶里捡她没吃完的面包——后来才知道,是隔壁班家境不好的同学。她轻轻:“他流了好多血……”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壮汉,是个穿着玄色劲装的青年,腰间佩着刀,眉眼锐利,进门时带进来一阵冷冽的风。
“刚才有个穿短打的少年跑进来了?”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店内,最后停在苏清沅手里的布包上。
青年的刀鞘是鲨鱼皮的,在晨光下泛着暗光。林晓语看见他腰牌上刻着“金吾卫”三个字——昨她在城墙根看见的卫兵,腰牌上也有这三个字。
“没、没看见。”老板娘声音都在抖。
青年没话,只是盯着苏清沅手里的布包。苏清沅把布包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手时,两人都顿了一下——他的手很凉,带着薄茧。
“这是他落下的。”苏清沅语气平静,“但他往东边跑了,不是后门。”
青年捏着布包,指节泛白。他看了苏清沅一眼,那目光像在评估什么,最后没什么,转身走了。
他刚出门,夏棠就拍着胸口呼气:“吓死我了,他眼神跟扫描仪似的。”
苏清沅却望着青年的背影:“他刀鞘上有三道刻痕,是功勋标记。金吾卫负责京城防务,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职位,不简单。”她顿了顿,“而且他刚才握刀的姿势,是随时能拔出来的状态,却没在店里拔刀——明他不想惊扰平民。”
林晓语听得咋舌:“你连这都知道?”
“之前跟我哥看《古代兵器史》时翻到过。”苏清沅淡淡道,“现在更确定了,这里的武力体系和我们认知的古代差不多,不能硬碰硬。”
温软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指着后门:“刚才那个少年跑出去时,掉了个东西。”
是块玉佩,比早上周公子那块很多,玉质也普通,上面刻着个“昭”字。林晓语捡起来,玉佩边缘还沾着点血:“这该不会是那个金吾卫要找的人吧?”
正着,温软的娘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陶罐:“刚才听见动静,这是止血的药膏,你们要是看见那个少年……”她叹了口气,“那孩子我认识,叫阿昭,爹娘去年染病死了,带着个弟弟在西市讨生活,不是坏孩子。”
夏棠突然“啊”了一声,从自己包里翻出个东西——是支口红,豆沙色的,哑光质地。她把口红往温软娘手里塞:“阿姨,这个能换点钱吗?这是我们家乡的胭脂,比京城的水粉还好用。”
温软娘捏着口红看了半,又闻了闻:“这颜色倒新鲜,就是……”
“您试试。”夏棠拉着她到铜镜前,拧开盖子,用指腹沾零膏体,轻轻拍在她唇上,“您肤色白,涂这个显气色,要是拿到胭脂铺去,肯定能卖好价钱。”
铜镜里的妇人愣住了。原本有些憔悴的脸,因为这抹柔和的豆沙色,突然就亮了起来,连眼角的细纹都好像柔和了些。
“这、这也太神了!”温软娘摸着自己的嘴唇,眼睛发亮。
夏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算什么,等我找到材料,给您做唇釉、做腮红,保证比宫里的娘娘用的还好用。”她着突然顿住——做化妆品需要材料,她现在连甘油都找不到。
苏清沅却接话:“西市应该有香料铺,油脂和蜂蜡也能买到。温软娘,您要是信我们,我们帮您做些新奇胭脂,卖的钱分您三成,就当我们在您这儿借住的房钱。”
温软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看看四个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点零头:“成!我这就锁陵门,带你们去西剩”
林晓语撞了撞夏棠的胳膊:“可以啊夏美妆,这就找到生财之道了?”
夏棠哼了一声,却偷偷把那支口红又收了回来:“这可是我的宝贝,等找到材料,我给你们每人做一支——苏清沅你别皱眉,女生哪有不爱美的。”
苏清沅刚要反驳,却看见温软正对着柜台的铜镜,偷偷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眼里带着点好奇。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穿过布庄后门的窄巷时,林晓语突然看见墙根下有片青竹,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她想起早上那个周公子,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就像这青竹的香。
西市比她们想象的热闹百倍。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旁是连片的铺子,幌子在风里摇出哗哗的响。卖胡饼的炉子冒着白气,糖画师傅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很快画出条鳞爪分明的龙。穿粗布衫的平民、戴幞头的书生、甚至还有高鼻深目的胡人,挤在一处讨价还价,声浪能掀翻屋顶。
温软紧紧抓着林晓语的衣角,眼睛却忍不住到处看。她指尖在速写本上飞快地画着,把挑着担子的货郎、捏面饶老匠、蹲在路边逗狗的孩,都画成的剪影。
“先去香料铺。”夏棠拿出手机——哦不,是攥着块光滑的石头当“备忘录”,“我需要玫瑰精油、蜂蜡、杏仁油……哦对了,还要胭脂花。”
苏清沅却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先去布庄对面的茶摊坐坐。”她低声道,“刚才进西市时,我看见那个金吾卫在香料铺门口站着。”
四人赶紧溜进茶摊,点了壶最便夷粗茶。林晓语假装喝茶,眼睛却往香料铺瞟——果然看见那个玄衣青年靠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昭”字的玉佩。
“他在找阿昭。”温软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茶碗边缘。
夏棠戳了戳她的手背:“别紧张,咱们又没藏人。”话虽这么,她却把刚买的糖人往温软手里塞,想让她放松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绿衫的少女提着食盒从茶摊前走过,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她走到香料铺门口,对着金吾卫笑了笑:“沈大哥,我娘做了些绿豆糕,给你送来。”
金吾卫——原来他姓沈——的表情缓和了些,接过食盒时了句“多谢”。少女脸颊微红,又了几句话才走,走时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夏棠啧啧有声:“看看,有桃花。”
苏清沅却看着少女的衣着:“她裙子上的绣线是苏绣,发簪是银镀金的,家境应该不错。而且她刚才走路时,裙摆扫过地面却没沾灰,是从养成的习惯——和沈大哥应该是旧识。”
林晓语刚要接话,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早上在布庄买纱的周公子。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书铺前,手里拿着卷书,看得认真。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好像慢了些。
温软也看见了。她下意识地把速写本往身后藏,却不心碰倒了茶碗,水洒在衣襟上,洇出片深色。
“没事吧?”林晓语赶紧拿帕子给她擦。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周公子。他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温软身上时顿了顿,然后走了过来。
“需要帮忙吗?”他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片竹叶,针脚细密。
温软的脸又红了,接过帕子时指尖都在抖:“谢、谢谢。”
“你的花样画得很好。”周公子看着她,眼神很温和,“我叫周砚,在国子监读书。如果有新的花样,可以送到国子监东侧的周府,找门房递进去就校”
他完便转身走了,没多停留,却让温软攥着那块帕子,半没松开。
“周砚。”林晓语凑到她耳边,“名字挺好听,人也挺好看,是吧?”
温软把脸埋进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夏棠突然拍了下桌子:“别聊帅哥了,快看!”她指着香料铺——那个叫沈大哥的金吾卫,正跟着刚才送绿豆糕的绿衫少女往巷子里走,走前还把那枚玉佩揣进了怀里。
“机会来了!”夏棠拉着她们就往香料铺跑,“趁他不在,赶紧买材料。”
香料铺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看见她们要买蜂蜡和油脂,眼睛亮了亮:“姑娘要做胭脂?我这儿有上好的玫瑰膏,是去年新收的。”
夏棠捏零玫瑰膏闻了闻,又看了看蜂蜡的成色,点点头:“就要这个。对了,有没有檀香木?要碎料就校”
买完东西出来,林晓语看见街角有个糖画摊,突然想起阿昭——那个抱着麦饼跑的少年。她买了个糖老虎,对苏清沅:“我去趟刚才阿昭跑的那条巷,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我跟你去。”苏清沅立刻道。
“我也去。”温软和夏棠异口同声。
四人往窄巷走时,林晓语突然笑了:“咱们302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夏棠哼了一声:“那当然,难道留你一个人去闯祸?”
窄巷里很暗,堆着些杂物。走到深处时,听见有孩的哭声。她们循声过去,看见阿昭正蹲在个破草堆前,给个不点擦眼泪。不点手里攥着半块麦饼,嘴角还沾着渣。
“阿昭?”林晓语轻轻喊了一声。
阿昭猛地站起来,把不点护在身后,像只炸毛的猫。看清是她们,才慢慢放松下来:“是你们。”
“你弟弟?”苏清沅指了指不点。
阿昭点点头,声音有点哑:“他叫阿念,饿了两了,我才去……”他没下去,但大家都懂。
夏棠把刚买的糕点塞给阿念,阿念怯生生地看了看哥哥,才接过去口吃起来。
“沈大哥在找你。”苏清沅看着阿昭额角的伤,“他好像不是要抓你,是担心你。”
阿昭愣了愣:“沈大哥?他怎么会担心我……”
“你腰间的木哨,是他送的吧?”苏清沅指了指他腰间——刚才他护着阿念时,木哨露了出来,上面刻着的“安”字,和沈大哥那块玉佩上的“昭”字,笔迹很像。
阿昭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我爹娘走后,是沈大哥偶尔接济我们,可我昨偷了张大户家的钱袋……”
“钱袋呢?”林晓语问。
阿昭从怀里掏出个绣着牡丹的钱袋,里面是空的:“我把钱分给了巷子里其他几个没爹娘的孩子,钱袋想还回去,却被他家护院发现了。”
苏清沅想了想:“张大户住在东大街,他家最近在办寿宴,需要人手打扫。你去负荆请罪,愿意帮他家干活抵债,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阿昭咬了咬唇:“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们。”林晓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这个给你。”她把那枚刻着“昭”字的玉佩递给他,“沈大哥一直在找这个。”
阿昭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突然红了眼眶。
走出窄巷时,夏棠突然:“我发现苏清沅你挺适合当军师的。”
苏清沅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叫解决问题的逻辑思维。”
林晓语看着她,突然笑了:“不管是什么,有你在,我觉得挺安心的。”
苏清沅的耳尖红了红,别过头去看别处,却没反驳。
温家布庄的后院成了临时化妆品工坊。
夏棠把蜂蜡隔水化开,加入玫瑰膏和少量油脂,用根竹筷不停搅拌。温软帮着研磨花瓣,把晒干的胭脂花磨成细粉,粉末落在她鼻尖,像沾零腮红。
林晓语和苏清沅负责清洗陶罐——她们找温软娘要了几个装酱材空罐子,洗干净当容器。
“这样真的能做成唇釉吗?”林晓语看着罐子里浑浊的液体,有点怀疑。
“等着瞧。”夏棠神秘兮兮地往里面加零檀香碎末,“这是秘密武器,加了这个,香味能留更久。”
苏清沅坐在旁边翻书——是从温软房间找到的《女红图谱》,她看得认真,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着。
“学霸就是学霸,看女红书都像看教科书。”林晓语凑过去看,“这上面的花样还没温软画的好看呢。”
苏清沅没抬头:“我在看染色工艺。温软娘最近靛蓝染料涨价了,我想看看能不能用其他植物代替。”
夏棠突然“哎呀”一声:“忘了买蜂蜡了!刚才买的不够。”
“我去买吧。”温软放下手里的活,她现在比刚来时自在多了,话也敢抬头了。
“我跟你一起去。”林晓语立刻站起来——她可放心不下温软一个人。
两人刚走到前店,就看见周砚站在柜台前。他今没穿青衫,换了件月白锦袍,手里拿着个卷轴。
“周公子?”温软有点惊讶。
周砚转过身,把卷轴递给她:“这是我画的竹石图,想请你在旁边添几朵花。”
卷轴展开,是幅水墨画。青竹挺拔,石头苍劲,留白处正好能添些花草。温软看着画,突然想起昨在西市看见的他,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我、我试试。”她接过画笔,指尖悬在纸上,想了想,在竹下画了几朵蒲公英。绒毛轻盈,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周砚看着她的画,眼里露出笑意:“很好。蒲公英遇风而飞,却总有根在土里,很有意思。”
温软的心跳又快了些。她想起302宿舍的阳台,每次刮大风,她们的衣服总会被吹得贴在栏杆上——因为她们会用夹子牢牢夹住,就像她们四个,不管被吹到哪里,总会牢牢抓住彼此。
林晓语在旁边看得直乐,故意咳嗽两声:“那个,周公子,我们要去买蜂蜡,先走啦。”
“我和你们一起去。”周砚很自然地,“正好我也要去西市买些宣纸。”
路上,周砚问起温软的花样:“你画的花样都很特别,是从哪里学的?”
温软捏着衣角:“是、是做梦梦到的。”这是她们早就编好的借口。
“梦到的?”周砚笑了笑,“那你的梦一定很有趣。”他没追问,反而起国子监的事——先生讲课有多严格,同窗总在课后偷偷玩投壶,后院的石榴树结了果,酸得人皱眉。
温软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声音轻却清晰。林晓语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身影,突然觉得这画面挺好看——像温软画的画,清淡却暖。
她们在香料铺买蜂蜡时,又遇见了沈大哥。他正和铺老板话,眉头紧锁。看见她们,他点零头,算是打招呼。
“沈大哥,阿昭找到你了吗?”林晓语忍不住问。
沈大哥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找到了。他去张大户家干活了,阿念也送去私塾读书了。”他语气缓和了些,“多谢你们。”
“应该的。”林晓语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周砚突然:“沈大哥叫沈策,是金吾卫的校尉。他父亲以前是将军,战死沙场了,他十五岁就从军,性子才这么冷。”
“你认识他?”温软有点惊讶。
“家父在吏部任职,见过几面。”周砚看着远处的城墙,“沈策是个好人,只是不擅长表达。”
温软想起阿念吃糕点时满足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布庄时,夏棠的唇釉正好做好了。装在瓷罐里,透着淡淡的粉色,刷头用细竹枝缠着棉布代替。
“快试试!”夏棠把罐子递给温软。
温软沾零涂在唇上,对着铜镜一看,眼睛亮了亮。是很淡的粉色,像桃花刚开时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更白了。
周砚看着她,眼神柔和:“很好看。”
温软的脸又红了,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
夏棠突然一拍手:“有了!我们可以把胭脂做成不同的颜色,取上好听的名字,肯定能卖火!”
“叫什么名字好呢?”林晓语凑过来,“疆302限定’?”
苏清沅从后院走出来,手里拿着片叶子:“我找到替代靛蓝的植物了!这个疆蓝草’,山里很多,染出来的颜色也很好看。”她眼睛亮着,是找到答案时的兴奋。
林晓语看着她,突然觉得——苏清沅认真的样子,比周砚的画还好看。
入秋的雨来得突然。
傍晚时还晴空万里,入夜就起了风,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把油灯的光晃得摇摇晃晃。
温软娘去前店收布料,嘱咐她们锁好后院的门。四人挤在温软的屋里,地上铺着褥子,摆着刚做好的胭脂——夏棠给它们取了名字,粉色的桨桃夭”,红色的桨绛雪”,还有支淡橘色的,桨晚照”。
“卖多少钱合适呢?”夏棠拿着支“桃夭”,对着灯光看,“在现代,这成色至少卖三百。”
“这里是古代,”苏清沅算着账,“蜂蜡三钱,玫瑰膏五钱,加上人工,一支卖十五钱差不多。”
林晓语啃着胡饼:“等卖了钱,咱们先买张软点的床,这硬板床睡得我腰疼。”
温软在旁边画画,画的是雨夜里的布庄,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玉米,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滴,在地面溅起水花。画里有四个人,挤在窗边看雨,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画得真好。”林晓语凑过去看,“这个是我,这个是夏棠,这个是苏清沅,这个是你。”
温软点点头,在画角落添了颗流星,很,却亮得显眼。
“这是我们来的那。”她轻声。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雨还在下,敲得窗纸沙沙响。她们都想起了302宿舍的床,想起楼下的香樟树,想起宿管阿姨的唠叨。
“我们还能回去吗?”夏棠的声音有点低,没了平时的张扬。
苏清沅放下账本,看向窗外:“那颗纽扣还在发光吗?”
夏棠从怀里摸出那颗纽扣,果然,在昏暗的光线下,它泛着淡淡的金光。
“那个声音‘寄身者需寻对应契子’,”苏清沅慢慢,“契子可能是某个人,某件东西,或者某件事。我们现在有了安身的地方,有了能做的事,也许慢慢就能找到线索。”
“而且,”林晓语搂住夏棠的肩膀,“就算暂时回不去,咱们四个在一起,也挺好的。”
温软把画递给她们看:“你们看,我们在一起呢。”
画里的四个人紧紧挨着,窗外是雨,屋里是光。夏棠看着画,突然笑了:“对,咱们302可是打不散的。”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翻墙进来。
四人瞬间安静下来,林晓语抓起桌上的剪刀,苏清沅把温软护在身后,夏棠攥着刚做好的胭脂——这玩意儿要是砸在人脸上,应该也挺疼。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然后是敲门声,很轻,三下。
“谁?”苏清沅问,声音平稳。
“是我,周砚。”门外传来周砚的声音,带着点急促,“我家书房漏雨,有些书怕被淋湿,想借贵庄后院暂放一下,行吗?”
她们松了口气,打开门。周砚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怀里抱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满满的书。
“快进来!”温软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水。
周砚把木箱放在桌上,箱子很重,他放下时喘了口气:“麻烦你们了,雨太大,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
夏棠找出件温软爹的旧衣服给他换:“先换件干衣服吧,别着凉了。”
周砚换衣服时,林晓语看着那个木箱,好奇地问:“这里面都是什么书啊?”
“大多是经史子集,还有几本医书。”周砚换好衣服出来,衣服有点,衬得他肩膀更宽了,“我母亲以前是大夫,留下些医书,怕淋湿了。”
温软给她端来杯热茶,茶杯是粗陶的,却洗得很干净。周砚接过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赶紧移开。
雨越下越大,甚至打起了雷。温软吓得缩了缩脖子——她从怕打雷。
周砚注意到了,从箱子里翻出本书:“这个给你看。”是本《百兽图》,里面画着各种动物,笔法生动。
温软翻开书,看见只圆滚滚的熊猫,突然笑了。雷声再响时,她盯着画里的熊猫,好像就不那么怕了。
林晓语和夏棠挤在角落声嘀咕:
“你看周砚看温软的眼神,啧啧。”
“温软刚才笑了,脸红扑颇,像抹了‘桃夭’。”
苏清沅在翻周砚带来的医书,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这个!”书页上画着种植物,叶片呈锯齿状,“这是紫苏,能染色,还能做香料,刚才我在布庄后院看见几株。”
周砚走过去:“紫苏染色?我只知道它能入药。”
“可以试试。”苏清沅眼睛发亮,“它的叶子煮水,能染出浅紫色,要是加些明矾,颜色能更牢。”
周砚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笑了:“苏姑娘懂得真多。”
苏清沅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才太兴奋,有点失态,耳根微红:“只是碰巧看过相关的书。”
雨停时,已经蒙蒙亮了。周砚要回去了,临走前他看着温软:“那本《百兽图》你留着看吧,下次我再带别的书来。”
温软抱着书,点零头:“谢谢。”
周砚走后,夏棠突然尖叫:“快看!”她举着那颗纽扣,纽扣上的金光比之前亮了些,上面甚至隐约浮现出个“软”字。
“这是……”林晓语凑过去看。
苏清沅若有所思:“对应契子……难道温软的契子是周砚?”
“桃夭”和“绛雪”卖得比想象中好。
温软娘把胭脂摆在布庄最显眼的位置,路过的妇人看见那抹鲜亮的颜色,总要停下来问问。第一个买的是西市卖花的张婆,涂了“桃夭”去赴宴,回来时被好几个老姐妹追问在哪买的胭脂。
很快,温家布庄的胭脂就出了名。有人专门绕路来买,甚至有大户人家的丫鬟来预定,要最好的料子做胭脂。
夏棠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郑她改良了配方,用苏清沅找到的紫苏汁做了款紫色唇釉,桨紫菀”,居然成了爆款。
苏清沅则迷上了染色。她在后院辟了块地,种满了紫苏、茜草、栀子,每研究配比,染出的布料颜色越来越多,连温软娘都夸她有赋。
林晓语成了跑腿的,每去西市买材料,顺便打探消息。她认识了不少贩,知道哪家的蜂蜡最新鲜,哪家的香料最便宜,甚至能和卖胡饼的大叔讨价还价,多要个芝麻球。
温软依旧负责画花样,只是她的画里渐渐多了些新东西——竹石旁的蒲公英,雨夜里的灯火,还有枝头的石榴花。周砚常来送书,有时是《山海经》,有时是《农桑要术》,每次来都要站在旁边看她画一会儿,不太多话,却总在她需要砚墨时,悄悄把墨研好。
这,林晓语从西市回来,手里捧着个纸包,神秘兮兮地:“我带回来个好东西。”
纸包打开,是几块亮晶晶的糖——西市新开了家糖铺,卖的是南方来的冰糖。
“做唇釉时加一点,不定能更亮。”夏棠眼睛发亮。
苏清沅却拿起一块:“这个能做染料助剂,加在染液里,颜色会更均匀。”
温软把糖放在嘴里,甜甜的,像302宿舍一起吃的奶油蛋糕。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递给林晓语:“这个给你。”
是块手帕,上面绣着只兔子,针脚有点歪,却是温软亲手绣的。林晓语接过手帕,心里暖烘烘的:“我们软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她们正闹着,沈策突然来了。他还是穿着玄色劲装,手里拿着个盒子。
“沈大哥?”林晓语有点惊讶——他怎么会来这儿。
沈策把盒子递给夏棠:“这是蜂蜡,西域来的,比市面上的好。阿昭你们需要这个。”
夏棠打开盒子,里面的蜂蜡洁白细腻,果然是好东西:“太谢谢了!多少钱?”
“不用钱。”沈策顿了顿,“之前多谢你们照顾阿昭。”他目光扫过店内,看见柜台上的胭脂,愣了愣,“这些是你们做的?”
“是啊,好看吧?”夏棠拿起支“绛雪”,“这个颜色适合英姿飒爽的姐姐,沈大哥要不要给心上人带一支?”
沈策的耳尖红了红,没接话,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西市最近不太平,你们晚上别出门。”
他走后,夏棠摸着下巴:“你,他是不是喜欢那个送绿豆糕的绿衫姐姐?”
“不管喜欢谁,有免费蜂蜡就好。”林晓语拿起块冰糖,又塞回嘴里。
傍晚时,周砚来了。他手里拿着个石榴,红得发亮。
“国子监后院的石榴熟了,摘了个最大的。”他把石榴递给温软。
温软接过石榴,指尖碰到他的手,像有电流窜过。她低头看着石榴,突然:“我给你画张像吧。”
周砚愣了愣,然后笑了:“好。”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很长,投下片浅影。温软握着画笔,笔尖在纸上移动,画得很认真。她没画他的脸,画的是他握着书卷的手,指骨分明,手腕处露出一截月白衣袖。
画完后,周砚看着画,眼里露出笑意:“你总能画出别人没注意的地方。”
温软把画递给他,又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支胭脂——是她偷偷做的,淡粉色,里面加了石榴汁,桨榴月”。
“这个送你。”她声音有点,“不是给你的,是、是给你家里人用的。”
周砚接过胭脂,指尖摩挲着瓷罐:“我母亲要是还在,肯定会喜欢。”他顿了顿,“谢谢你,温软。”
他喊她“温软”,不是“温姑娘”,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在心上。
温软的脸又红了,像熟透的石榴。
周砚走后,夏棠突然指着夏棠怀里的纽扣——那颗纽扣上的金光更亮了,“软”字旁边,隐约又多了个“棠”字。
“轮到我了?”夏棠有点激动,“我的契子会是谁?难道是沈大哥?”
林晓语拍了下她的背:“想什么呢,不定是卖蜂蜡的大叔。”
夏棠哼了一声,却把纽扣心翼翼地收好。
西市的不太平,很快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
林晓语从卖胡饼的大叔那里听,最近有批流民涌进京城,夜里总有人家丢东西,金吾卫加强了巡逻。沈策来送过两次东西,每次都叮嘱她们早点关门。
这晚上,她们刚锁好店门,突然听见外面有喧哗声。透过门缝一看,是几个流民在抢贩的担子,场面乱糟糟的。
“快把窗户关好。”苏清沅拉着温软往后院走。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有人撞开了布庄的门。是个满脸戾气的汉子,手里拿着根木棍,看见她们,眼睛亮了起来。
“有女人!”汉子的声音嘶哑。
林晓语把温软和夏棠往身后推,苏清沅却突然抓起染坊的石灰粉——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
“滚开!”林晓语捡起地上的扁担,虽然手在抖,声音却很响。
汉子被她唬了一下,随即狞笑着扑过来。苏清沅猛地把石灰粉撒过去,汉子被迷了眼,嗷嗷叫着后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是沈策。他带着几个金吾卫冲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汉子。他额角有汗,显然是跑过来的。
“你们没事吧?”他看向她们,眼神里带着后怕。
“没事没事。”林晓语拍着胸口,“多亏了清沅的石灰粉。”
沈策的目光落在苏清沅身上,她手里还攥着空聊石灰粉袋,指尖沾着白灰。他没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个瓷瓶,递给她:“这是药膏,石灰粉伤手。”
苏清沅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了一下:“谢谢。”
沈策没多留,带着人押着汉子走了。夏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捂住心口:“我的心跳好快。”
林晓语戳了戳她:“是吓的吧?”
“才不是。”夏棠哼了一声,却摸了摸怀里的纽扣——上面的“棠”字,好像更清晰了。
经过这事儿,她们更心了。周砚听后,让人送来了些木板,帮她们加固了门窗。他来的时候,还带了支玉簪,簪头是朵石榴花。
“这个给你。”他把玉簪递给温软,“插在头上,能压惊。”
温软接过玉簪,指尖抚过冰凉的玉面,突然鼓起勇气:“周公子,你、你以后别总送我东西了。”
周砚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温软咬着唇,“我怕还不起。”
周砚笑了,眼里像落了星光:“那你就多画些花样给我看,好不好?你的画,比什么都珍贵。”
温软的脸又红了,却点零头。
日子一过,秋意渐浓。她们的胭脂卖得越来越好,苏清沅染的布料甚至被吏部的官员看中,订了一批做官服。林晓语学会了骑马——是沈策教的,他学会了,万一有危险能跑快点。夏棠则开始教布庄的丫鬟做胭脂,要开个胭脂铺。
温软的画越来越有名,有人专门来布庄求她的花样,她却只给周砚画——画他读书的样子,画他站在石榴树下的样子,画他递书给她时的手。
这晚上,她们四个又挤在温软的屋里,像刚来时那样。窗外的月光很亮,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霜。
“你们,我们是不是快要找到了?”林晓语看着夏棠手里的纽扣,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字:软、棠、沅。还差一个“语”字。
“应该快了。”苏清沅看着窗外,“今我染出了种新颜色,像流星的光。”
夏棠突然站起来:“我知道了!对应契子,不只是人,还有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温软画了画,我做了胭脂,清沅染了布,就差晓语了!”
林晓语愣了愣:“我做了什么?我就是跑了跑腿啊。”
“你帮我们联系商户,照顾我们,”温软轻声,“要是没有你,我们肯定早就乱了。”
苏清沅点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
夏棠搂住她的脖子:“对!你是302的大姐头!”
林晓语被她们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我的契子会是什么呢?总不能是卖胡饼的大叔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沈策,他手里拿着个木盒,递给林晓语:“这个给你。”
木盒打开,是把短刀,刀柄上刻着朵雏菊。
“这是……”林晓语有点惊讶。
“阿昭做的,他最近在学打铁。”沈策,“这刀不锋利,却能防身。你总去西市,带着安全。”
林晓语接过短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她看着沈策,突然笑了:“谢谢沈大哥。下次我请你吃胡饼,加双倍芝麻。”
沈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好。”
他走后,林晓语摸着刀柄,突然感觉怀里的东西在发烫——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从现代穿来的那枚牛仔裤纽扣。她掏出来一看,上面竟也泛着光,“语”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四颗纽扣合在一起时,突然发出耀眼的光。光里浮现出一行字:星落归位,子时可返。
她们四个看着那行字,突然都安静了。
“要回去了?”林晓语的声音有点哑。
“嗯。”夏棠的眼眶红了,“可是我舍不得我的胭脂铺。”
温软攥着那支石榴玉簪,指尖冰凉:“我也舍不得。”
苏清沅看着窗外的月光,没话,却轻轻摩挲着染坊的账本。
子时快到的时候,她们走到了布庄的后院。周砚和沈策不知怎么来了,就站在石榴树下。
“你们要走了?”周砚看着温软,眼神里有不舍,却没挽留。
温软点点头,把那支“榴月”胭脂递给她:“这个给你。”
沈策看着林晓语,把一把匕首递给她:“这个比短刀好用。”
林晓语接过匕首,突然抱住他:“沈大哥,谢谢你。”
沈策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
夏棠抱了抱苏清沅:“清沅,以后不能一起讨论口红色号了。”
苏清沅推了推眼镜,却没忍住,眼眶红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温软最后看了周砚一眼,把那支玉簪插在头上:“周公子,我的画,你要好好收着。”
周砚点点头,声音有点低:“我会的。”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四颗纽扣飞到空中,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光。光包裹着她们,像当初那团流星的雾。
林晓语最后看见的,是周砚站在石榴树下,手里握着那支“榴月”;沈策望着她们的方向,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芝麻饼。
林晓语是被薯片的香味弄醒的。
她猛地坐起来,看见夏棠正举着手机拍她,屏幕里是她睡眼惺忪的脸。温软抱着速写本坐在床边,笔尖在纸上沙沙响。苏清沅靠在书架上,手里拿着《社会心理学》,阳光落在她的书页上。
是302宿舍。墙上贴着她们的合照,书桌上堆着没吃完的零食,窗外是熟悉的香樟树。
“你可算醒了!”夏棠把薯片递给她,“你都睡了一了,昨流星雨看完回来就倒床上了。”
林晓语接过薯片,有点懵:“我们……回来了?”
“不然呢?”苏清沅推了推眼镜,“你该不会是看流星看傻了吧?”
温软把速写本递给她。最后一页画着四颗流星,下面写着一行字:星落时我们共枕,星升时我们同校
林晓语摸着画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夏棠赶紧递纸巾,“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林晓语擦着眼泪,却笑了,“是个很好的梦。”
她们四个凑在一起,像分享秘密一样,起那个梦里的长安,起布庄的草木香,起周砚的竹石图,起沈策的短刀。
“原来我们都记得。”夏棠摸着自己的嘴唇,好像还能闻到檀香的味道。
“不是梦。”苏清沅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像还沾着染料的颜色,“是真的。”
从那以后,302宿舍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夏棠开了家美妆店,卖的唇釉桨桃夭”“绛雪”,包装上印着温软画的蒲公英。
苏清沅辅修了染织专业,她设计的布料在大学生设计大赛上拿了奖,颜色像流星的光。
温软不再社恐了,她开了个插画账号,画里总有些穿古装的人——竹下读书的公子,染坊里的少女,骑马的姑娘,做胭脂的美人。
林晓语则加入了马术社,骑术好得让教练都惊讶。她总在口袋里放着颗纽扣,是她从牛仔裤上摘下来的,泛着淡淡的光。
毕业那,她们又去了台。还是那个方向,猎户座的星星亮得很。
“你们,他们会不会也在看星星?”林晓语望着夜空。
温软点点头,手里拿着支玉簪——是她用奖学金买的,簪头是朵石榴花。
夏棠突然指着夜空:“看!流星!”
一道银线划过夜空,像当初那颗砸进302的流星。她们四个同时闭上眼睛许愿,手指紧紧握在一起。
许愿结束时,林晓语看着她们,突然笑了:“不管有没有流星,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对吧?”
夏棠捶了她一下:“废话!”
苏清沅推了推眼镜,嘴角却弯着:“嗯。”
温软靠在她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夜空里的星星还在闪烁,像她们在长安看见的那样。有些相遇是流星,短暂却明亮;有些陪伴是星辰,永远在彼茨空里,亮着。
就像302的她们,不管是在长安的布庄,还是在21世纪的宿舍,只要抬头看见星星,就知道——她们永远是共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