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碎影,林夕把新到的洋桔梗插进雾蓝瓷瓶时,听见风铃叮咚作响。她转身时膝盖撞到工作台,怀里的满星扑簌簌落了一地。
需要帮忙吗?低沉的男声混着雨水的潮气漫进来。
林夕抬头时正撞进一片深海。黑衬衫男人弯腰捡起散落的花枝,冷白腕骨上缠绕着荆棘纹身,银质打火机在裤袋边缘若隐若现。她注意到他右耳垂嵌着枚黑曜石耳钉,在阴雨里泛着幽微的光。
颜料...男人忽然皱眉,林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帆布鞋正踩在翻倒的颜料箱上。靛蓝与胭脂红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图腾,像极了昨夜梦魇中翻涌的暗潮。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林夕划开屏幕时指尖发颤:【非常抱歉,我会赔偿损失】。她把备忘录举到男人眼前,浅粉甲油在冷光屏上投下花瓣似的影。
陆沉看着女孩慌忙擦拭地板的背影,蝴蝶骨在棉麻衬衫下起伏如折翼。方才她转身时撩起的发丝间,他瞥见助听器莹白的轮廓,像落在黑绸上的新月。
暴雨在凌晨两点突袭城市时,林夕正蜷在工作室核对婚礼用花的订单。惊雷劈开云层的瞬间,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的嗡鸣,黑暗如墨汁般倾泻而下。
手机电筒照亮四周漂浮的花尘,林夕摸索着去够门把手,却在第五步踢翻了水桶。冷水漫过脚背的刹那,回忆化作冰锥刺入太阳穴——十二岁生日的暴雨夜,被反锁在储物间的八时,潮湿的黑暗里此起彼伏的嗡鸣声。
有人吗?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声带挤出嘶哑的音节,掌心贴在冰冷的电梯门上滑动。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轿厢猛地颤动,失重感让她跪倒在玫瑰丛里。带刺的花茎扎进掌心,血腥味混着佛手柑香薰在密闭空间发酵。
黑暗中传来金属变形的吱嘎声,陆沉扔掉被撬棍磨破的手套,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电梯按键上。当轿厢门隙透出第一缕光时,他看见林夕缩在角落发抖,苍白的唇间咬着支未点燃的仙女棒。
别看。温热掌心覆上她湿润的眼睛,陆沉解开浸透雨水的皮衣将人裹住。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在他们头顶明明灭灭,他怀里的女孩轻得像朵随时会消散的积雨云。
林夕的助听器不知遗落在哪个角落,却清晰听见贴着耳畔的心跳声。陆沉后颈的纹身在幽绿荧光中若隐若现,是只浴火重生的不死鸟,羽翼间缠绕着盛放的卡萨布兰卡。
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他捻起那支皱巴巴的仙女棒,声音闷在胸腔震动。林夕的指尖在他掌心画圈:【妈妈点燃它就能召唤守护神】。最后一笔尚未收尾,陆沉忽然收拢手指,她冰凉的指尖就这样陷进他灼热的生命线。
顶楼画室飘着松节油的气息,陆沉把调色盘搁在窗台,看林夕踮脚抚摸墙上的油画。那是幅未完成的星夜,靛蓝色旋涡中央坐着穿白裙的少女,裙摆浸在月光凝成的河流里。
客户订制的婚纱设计?他在手机输入,指节蹭到对方微凉的耳垂。林夕摇头,发丝扫过他腕间的荆棘纹身:【是十八岁的我自己】。铅笔在素描本上游走,她画出被摔碎的提琴,散落的琴弦变成输液管,病床旁堆积着写满字的诊断书。
陆沉忽然抓住她发抖的手,蘸取钴蓝色颜料抹在画中少女的耳际。层层叠叠的蓝在他笔下舒展成蝶翼,停驻在残缺的听觉神经上:【现在她是被银河亲吻过的女孩】。
晨光爬上林夕的锁骨时,陆沉正用银针将星辰缀入她的肌肤。纹身机嗡嗡震动,他呼吸拂过她后颈:忍一下。疼痛化作细密的电流窜遍四肢百骸,她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直到蝴蝶骨上绽开永不凋零的卡萨布兰卡。
林夕在镜前转身时,陆沉从身后拥住她。带着墨渍的指腹抚过纹身边缘:这里要纹句英文。他在她肩胛写下phonagnosia,字母缠绕着花瓣坠落:【声音失认症,但你的眼睛会替耳朵爱】。
雨又下了起来,画室弥漫着亚麻籽油温润的气息。林夕望着正在调色的男人,突然伸手碰他右耳的曜石耳钉。陆沉僵住的瞬间,她在他掌心写道:【和我左耳的助听器像不像拼图?】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陆沉低头时发梢扫过她新生的纹身。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看清暴风雨的形状——是怀抱里颤动的睫羽,是呼吸间融化的初雪,是两颗残缺心脏拼成的完整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