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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皇城上空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虽已入春,但倒春寒的凛冽,比深冬更刺入骨髓。

清晏殿内,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些,驱散着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寒意。

吴怀瑾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外罩一件银狐皮镶边的黛青色比甲,正临窗抄录着一卷《道德经》。

他执笔的姿态优雅沉稳,笔尖在宣纸上行走,留下清隽挺拔的字迹,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云袖在一旁安静地研墨,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云香则坐在稍远处的绣墩上,就着明亮的窗光,缝制着一件春衫,针脚细密匀称,偶尔抬眼悄悄看一眼殿下沉静的侧颜,嘴角便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温柔的笑意。

殿内熏着淡淡的兰草香,与墨香混合,营造出一种恬淡安宁的氛围。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恭敬的通报声:

“殿下,德妃娘娘来了。”

吴怀瑾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

他迅速稳住手腕,将笔搁回青玉笔山,脸上适时地换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孺慕,起身迎向殿门。

帘子被宫女打起,德妃崔氏扶着贴身嬷嬷的手,步履略显匆忙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芙蓉的宫装,外披一件绛紫色绣金凤纹的斗篷,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几支素雅的珠钗,保养得夷面容依旧清丽温婉,只是此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忧色,眼圈微微泛红,似乎昨夜未曾安眠。

“母妃?”

吴怀瑾上前两步,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关切,

“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可是身子不适?”

他伸出手,虚扶着德妃的手臂,引她到暖榻上坐下。

德妃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抬眼仔细端详着吴怀瑾,见他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散去。

“瑾儿,母妃无事,只是……只是心里实在难安。”

德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嬷嬷守在门口,这才压低声音道,

“你可知道……静心苑那边……”

她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不忍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

吴怀瑾心中了然,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后怕:

“母妃是指……七皇姐那边?”

“儿臣前几日去养心殿,听父皇问起过一枚玉佩,似乎与静心苑有关,具体情形……儿臣也不甚清楚。”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脆弱而无辜,

“只是听,父皇派了供奉前去,动静颇大……儿臣心中也有些害怕。”

他巧妙地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被卷入风波、却不明所以的弱者。

德妃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怜惜,同时也更加确信此事与自家儿子无关。

她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吴怀瑾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力量。

“唉,怀冬那孩子……也是命苦。”

德妃语气充满了怜悯,

“陛下下令彻底封了静心苑,加派了供奉看守,是……是那玉佩乃不祥之物,恐沾染邪祟。”

“怀冬她……如今怕是……”

她没有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被夺走唯一寄廷又被彻底囚禁的公主,下场可想而知。

德妃本性善良,虽知吴怀冬曾行大逆之事,但想到她如今的境遇,依旧感到一阵心寒与不忍。

吴怀瑾沉默着,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符合他“仁善”人设的同情与无奈,低声道:

“七皇姐她……终究是父皇的女儿,想必父皇……也不会真的弃她于不顾吧?”

这话得毫无底气,连他自己都不信。

德妃摇了摇头,眼中忧色更重:

“陛下心意已决,岂是我等可以揣度。”

“只是……瑾儿,”

她再次紧紧握住吴怀瑾的手,语气带着恳切,

“你性子仁弱,又体弱多病,如今宫里风波不断,太子与八皇子之争愈演愈烈,静心苑又……母妃只盼着你平平安安,莫要卷入任何是非之郑”

“平日里就在清晏殿好生将养,无事……少去他处走动,可明白?”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保护这个在她眼中纯善柔弱的儿子。

吴怀瑾抬起眼,看着德妃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是一片感动与顺从。

他反手轻轻握住德妃冰凉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

“母妃放心,儿臣省得。”

“儿臣只想在母妃膝下尽孝,读书静养,不愿理会外界纷扰。”

“定不会让母妃担忧。”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熨帖着德妃焦虑的心。

德妃看着他清澈诚挚的眼眸,心中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好孩子。”

“你能如此想,母妃就放心了。”

她又细细叮嘱了许多起居饮食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在吴怀瑾的再三保证下,由嬷嬷扶着,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清晏殿。

送走德妃,吴怀瑾脸上的温顺感动瞬间褪去,恢复了一贯的疏淡平静。

他走回书案前,看着那卷未抄完的《道德经》,眸色深沉。

德妃的担忧,在他预料之郑

她的到来,也证实了静心苑的封锁之严密,连后宫妃嫔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寻常的气息,并且对此讳莫如深。

这很好。

越是严密的封锁,越是绝望的境地,当他找到突破口时,所带来的冲击和控制力,才会越强。

他重新提起笔,却并未继续抄录,而是在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静。

待。

笔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冰冷的耐心。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既能避开父皇和供奉的耳目,又能精准地、不被察觉地,重新触碰那头被困在绝境中的羔羊的时机。

德妃的慈母之心,或许……可以成为这盘棋中,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空。

风雪欲来,而猎人,已然布好了陷阱,只待那迷途的猎物,自己走入其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