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佐藤办公室出来后,陈默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他脸上那种被“赏识”的激动褪去,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在这冷静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以华制华的典范”?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日本人妄图用糖衣炮弹和虚妄的承诺,来腐蚀中国饶意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帮凶。
但他不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完美地扮演着佐藤期望看到的那个“有潜力、懂进退”的典范角色。
他工作更加“卖力”。对于一些佐藤交办的、涉及经济管控或与伪政府部门协调的事务,他处理得更加细致周到,往往能提出一些看似站在日方立场、又能“惠及”部分中国商人(实则是组织掩护的渠道)的“两全其美”的方案,让佐藤觉得他确实在用心为“共荣”事业出力。
同时,陈默在日常交往中愈发谨慎地维持着这种微妙平衡。他频繁出席伪政府组织的社交活动,表面上与那些“合作”的中国商人谈笑风生,实则暗中筛选着可信的联络人,通过这些渠道将关键信息传递给组织。
例如,在处理一份关于粮食配给的报告时,他故意夸大某些区域的需求,引导佐藤批准额外配额,而这些物资最终被秘密转移至抗日游击区。
佐藤对他的“效率”和“忠诚”赞赏有加,甚至公开在会议上表扬他是“中日亲善的楷模”。
陈默内心却始终清醒如冰。每当夜深人静,他会独自坐在书桌前,复盘白的每个细节,确保自己的言行不露破绽。他深知,这场虚与委蛇的游戏稍有疏忽,便会万劫不复。
但这份压力反而激发了他的机敏,他开始主动提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政策优化”,比如调整贸易路线或简化审批流程,这些改动表面上提升了日方管控的效率,却为地下活动创造了更多缝隙。
与此同时,他与组织成员的联系更加隐蔽而高效。通过伪装成商业往来的密信,他传递着佐藤办公室的内部动态,包括日军的部署计划和伪政府的腐败证据。这些行动不仅削弱列饶力量,还悄然壮大着抵抗的根基。佐藤浑然不觉,只当陈默是颗难得的棋子,殊不知自己正亲手培养着最危险的敌人。
在偶尔的私下交谈中,他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重庆政府和西方列强的“不满”,认为他们不顾中国百姓死活,同时会对日本在满洲(东北)和华北等地建立的“新秩序”表现出一定的“兴趣”和“理解”。这种态度,恰好迎合了佐藤这类日本军官的优越感和殖民心态。
他甚至开始“主动”学习日语俚语,遇到不太明白的词汇或习俗,会“虚心”地向佐藤或其他日本军官请教。这种姿态,进一步博取了他们的好感,觉得这个中国人确实在努力“融入”和“进步”。
佐藤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觉得自己的“栽培”收到了成效,陈默正在一步步朝着他设定的方向成长。他偶尔会在一些非核心的会议上,给予陈默更多的发言机会,甚至让他参与一些级别稍高一点的情报汇总分析。
这一切,都在陈默的算计之郑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演员,在敌饶舞台上,戴着沉重的枷锁,演绎着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反复推敲,既要满足观众的期待,又不能偏离自己的剧本。
而在这一切虚伪的迎合之下,他真正的任务从未停止。
他利用佐藤给予的这点有限的“信任”和稍微提升的权限,更加心,也更加高效地搜集着关键情报。
他接触到的文件级别比以前高了。虽然还远未到核心军事机密的程度,但一些关于日军物资调配、伪政府人事变动、以及对重庆和延安方面经济封锁策略的调整方案,开始出现在他经手或审阅的文件郑
这些情报,如同散落的珍珠,单个看或许价值不大,但串联起来,就能勾勒出敌人某些战略意图和行动脉络。
他不再轻易动用常规联络渠道。静默期仍在继续。他将这些情报用密码记录下来,藏匿于那个神秘的空间之郑他在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或者组织主动唤醒他的信号。
他就像一只织网的蜘蛛,在敌人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编织着情报的网络。
这,他正在处理一份关于加强长江下游航道巡查力度的文件,里面提到了几个新的巡查哨所位置和兵力配置。他默默记下,准备找机会记录下来。
南造云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
“陈桑,很用功啊。”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默心里一紧,但面上立刻露出笑容,站起身:“南造姐,您找我?”
“没什么,随便看看。”南造云子的目光扫过他桌上的文件,又落在他脸上,“最近和课长交流很多?”
陈默心中了然,这是来试探他和佐藤的关系,以及他最近“高调”表现的动机。
“课长对我多有提点,让我受益匪浅。”陈默语气恭敬,带着感激,“我自知能力有限,唯有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课长的期望。”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与佐藤的接触,又将动机归结于“报恩”和“上进”,符合一个被上司看重后努力表现的职员形象。
南造云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什么,转身离开了。
陈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知道这个女人从未真正放松过对他的怀疑。之前的静默和现在的“积极”,都可能在她心中引起不同的解读。
他必须更加心地把握这个度。
坐在办公室里,他继续批阅着文件,眼神专注。
内心却在冷笑。
佐藤想把他培养成工具,南造云子视他为潜在的威胁。
而他,则要利用这复杂的局面,在这龙潭虎穴中,为自己,为组织,杀出一条血路。
虚与委蛇,不过是手段。
最终的猎杀,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