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角的绝壁裂缝,仅容一人侧身挤过,幽深曲折,潮湿阴冷,与谷内温暖灵秀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裂缝的尽头,是十万大山那永恒不变的、充满了蛮荒与危险气息的原始山林。
当最后一缕属于灵雾谷的纯净灵气被隔绝在身后,扑面而来的是山林间熟悉的、混杂着瘴疠与腐叶气味的晚风时,花千骨心中那浓浓的不舍,瞬间被一种重回险境的紧绷感所取代。
白子画收敛了所有气息,带着她如同两道幽影,沿着早已勘察好的路线,在夜色降临前的最后光线下迅速移动。他们的目标,是距离灵雾谷约百里外、一处位于复杂溶洞群深处、极其隐蔽的然石穴。那里是白子画之前为应对突发情况而预留的备用藏身点之一。
一路无话,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不时响起的、令人心悸的兽吼。白子画将“踏雪无痕”与隐匿之术发挥到极致,完美避开了几处夜间活动的妖兽领地,以及几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沼。
花千骨紧紧跟随,努力模仿着师父的步伐与气息收敛方式。离开了灵气充沛的灵雾谷,她感觉自身灵力恢复速度明显变慢,连呼吸都仿佛沉重了几分,这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灵雾谷的珍贵,以及对师父带她暂时撤离决策的认同——若真如师父所料,下次潮汐更加猛烈,留在谷中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月上中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位于陡峭山崖下方的、被无数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掩盖的溶洞入口。入口狭窄隐蔽,进入后却别有洞。内部通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白子画带着花千骨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个位于溶洞群深处、相对干燥且通风的型石穴。
石穴不大,仅有灵雾谷石洞一半大,但胜在绝对隐蔽。唯一的入口是一条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狭窄缝隙,且被然的石钟乳巧妙遮挡。
白子画迅速在石穴内布下简单的隐匿与防护结界,又在外围通道的关键节点设下警示陷阱。做完这一切,他才稍作调息。
花千骨打量着这处临时居所。石壁上凝结着晶莹的钟乳石,地面是粗糙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地下洞穴的阴凉与土腥气。与灵雾谷那充满生机的平台水潭相比,这里显得如此简陋、冰冷、了无生机。
她从行囊里取出那件师父的白色外袍——离开时她执意要带上,轻轻铺在相对平坦的一处石台上,又整理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简单物品。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师父,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她轻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石穴里带着轻微的回音。
“待潮汐过后,视外界动静而定。”白子画闭目调息,声音平稳,“簇虽陋,胜在安全。你需尽快适应外界灵气环境,巩固修为,不可懈怠。”
“是。”花千骨应下,不再多问,也盘膝坐下,开始尝试在这灵气稀薄且浑浊的环境中运转功法。起初颇为滞涩,但她想起师父的叮嘱,以及灵雾谷中月下琴心带来的心境提升,努力摒弃浮躁,一点点引导着那微薄的灵气。
接下来的几日,便在这暗无日的溶洞石穴中度过。
白子画每日都会在黎明与黄昏,地气机转换最为清晰的时刻,悄然离开石穴,登上附近最高的山脊,施展“听地视”之术,谨慎地探查百里方圆内的动静,尤其是灵雾谷的方向。同时,他也时刻警惕着是否有追兵的痕迹。
花千骨则留在石穴中修炼、研习药理、温习剑诀。没有灵雾谷那样得独厚的环境,修行进展缓慢,但她心志已比往日坚韧许多,并不焦躁,只是按部就班地打磨着自身。闲暇时,她会静静地看着石壁上滴落的、凝聚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水珠,听着远处溶洞深处隐约传来的、地下暗河的汩汩声,心中却总是浮现出灵雾谷那明媚的阳光、清澈的潭水、和煦的微风。
暂别桃源,方知桃源之可贵。
她开始真正理解,为何师父如此重视灵雾谷,不惜花费心力推算潮汐、提前撤离以保全它。那不仅仅是一个藏身之处,更是一处能让他们安心修孝积蓄力量的根基之地。
就在他们蛰伏的第五日,一直平静无波的白子画,在黄昏探查归来后,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师父?”花千骨敏锐地察觉到师父神色有异。
白子画静立片刻,才缓缓道:“灵雾谷方向,灵气波动开始加剧,比推演中预计的,早了三。”
花千骨心中一紧。
“而且,”白子画望向溶洞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东南方向,约三百里外,有数道不弱的灵力波动,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移动。其中一道气息……灼热而暴烈。”
花千骨脸色一白。是那些追兵!他们果然还在附近活动!
“他们……是发现灵雾谷了吗?”她声音发颤。
“未必。”白子画摇头,“更可能是在大规模搜寻中,被即将到来的剧烈灵气潮汐所吸引。但无论如何,簇已非绝对安全。”
他转身,看向花千骨,目光沉静而决然。
“潮汐将至,追兵亦近。我们需在两者碰撞之前,做出选择。”
是继续蛰伏,冒险观察?还是立刻远遁,放弃灵雾谷?
风雨,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急。暂别的桃源,能否安然归去?前路的抉择,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