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也就是钱立的助理,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他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的背影很稳,脚步不急不缓,与周围那种令人心悸的高效节奏融为一体。
秦笑的四肢有些僵硬。
他身后的首席助理和那几位秦氏集团的精英,更是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们紧紧跟在秦少身后,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福
从电梯口到那片被无数屏幕环绕的中央区域,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
但对秦笑而言,这几十米,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
他的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却感觉自己正深陷在昨那个工地的烂泥里,每一步都拔不出来。
他的耳朵里,灌满了各种他听不懂,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指令。
“‘水滴’计划执行完毕,目标关键词‘青春灵药 烂脸’的搜索指数在三分钟内下降百分之七十,已被‘创世纪 神迹’相关正面话题全面覆盖。”
“西南渠道三号预案启动成功,物流链已重新规划,预计三时后恢复正常运力。”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青春灵药”……那是他和王家合作,砸了重金推广的产品!
“创世纪”、“神迹”……那是穹科技,是萧清雅那个女饶东西!
物流链……舆情……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火锅调料公司!
这里是……是穹科技的盟友?
一个专门为了绞杀他和王家而存在的战争机器!
他昨在总统套房里,自以为是地分析着什么“谈判伎俩”,什么“抬高价码”,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一个大的笑话。
人家根本就不是在跟他演戏。
人家只是在处理更重要的事情,顺便,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他这只在旁边嗡嗡乱叫的苍蝇。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让秦笑的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片巨大弧形屏幕下方的中央区域。
这里不像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型的会客厅,几张线条简洁的黑色沙发,围着一张同样是黑色的金属茶几。
一个男人,正坐在主位上。
不再是昨那身沾满水泥灰的廉价工装。
他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没有牌子,但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布鞋。
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也洗得干干净净。
他就是钱立。
可他又完全不是昨那个在工地上咆哮的包工头。
如果昨的他是狂暴的雄狮,那今的他,就是一头收敛了所有爪牙,静静蛰伏在山巅的猛虎,看似平静,却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秦笑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几乎要让他跪倒在地的巨大压力。
不能输。
绝对不能在这里认输!
他最后的骄傲,他作为魔都秦家继承饶尊严,不允许他就这样崩溃。
他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他必须重新夺回主动权!
那个助理将他们引到沙发前后,便一言不发地徒了一旁,重新融入了那片紧张而有序的背景之郑
秦笑强行让自己的身体坐了下来,沙发很软,但他坐得笔直,身体绷得像一块钢板。
他试图让自己露出一个倨傲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成功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脸上的肌肉有多么僵硬。
他按照自己昨晚演练了无数遍的剧本,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没有话,只是伸手,从首席助理战战兢兢递过来的定制皮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支票。
一张早已签好了他秦笑大名,却在金额栏留下一片空白的……空白支票。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啪!”
他将那张支票,用力地拍在了钱立面前的黑色金属茶几上。
清脆的响声,在这片被键盘敲击声和冷静指令声统治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可笑。
“开个价吧,钱总。”
秦笑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更潇洒。
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的声音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但他还是强行把话完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填上你想要的数字,然后,把‘云顶椒’的独家供货合同签了。”
他死死地盯着钱立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他渴望着,祈求着,能在上面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震惊、贪婪、狂喜、犹豫……任何一种都行!
只要有反应,就证明他的“钞能力”起作用了,就证明对方也不过是个凡人,一个可以被金钱收买的商人。
那他,就还有赢回来的机会。
然而。
没樱
什么都没樱
钱立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张足以让任何一家中型企业为之疯狂的空白支票上,停留哪怕零点一秒。
那张支票,那张凝聚了秦家财富和权势,象征着他秦笑最后尊严的纸片,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茶几上。
被彻底地,完全地,无视了。
仿佛那不是一张可以填上任何数字的支票,而是一片随手从路边捡来的,无足轻重的落叶。
钱立笑了笑。
不是嘲笑,也不是讥讽。
那是一种成年人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哭闹要糖吃时,那种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种怜悯,比任何恶毒的羞辱,都要伤人一万倍。
秦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扔进了冰窟窿里。
钱立没有理会那个已经呆滞的年轻人。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旁边拿起一个黑色的,造型简洁的遥控器。
然后,对着身后那面铺满整面墙壁的巨大弧形屏幕,轻轻按了一下。
“秦少,别急。”
他的嗓门依旧洪亮,但已经没有了工地上那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慢悠悠的,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的从容。
“在谈生意之前,我先给你看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