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清晨,葆仁堂的屋檐挂着冰棱,像串晶莹的玉坠。陈砚之蹲在青石台前,正用铜杵碾着党参,粉末簌簌落在白纸上,混着黄芪的甜香,在暖融融的屋里漫开。林薇坐在药柜前翻医案,忽然抬头笑:“砚之,你看这则‘虚劳’的医案,用黄芪配当归,气血双补,咱们昨那个病人不就是这情况?”
陈砚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粉:“可不是嘛,周大爷刚出院,化疗后虚得连筷子都拿不稳,正是气血两虚。”他凑过去看医案,“这方子用黄芪五钱、当归二钱,黄芪量大于当归,就是‘气能生血’的道理,补气为主,补血为辅,才不容易滞腻。”
话音未落,门帘被“呼”地推开,周大爷的儿子扶着老人进来。老爷子裹着件厚厚的羽绒服,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没有,一进门就喘:“陈大夫,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吃啥都没味儿,夜里还总出汗……”
陈砚之赶紧扶老人坐近炭盆,又往盆里添了块银丝炭:“大爷别胡思乱想,我这就给您调调方子。”他掀开老饶手腕搭脉,指尖下的脉搏弱得几乎摸不着,“脉细弱,舌淡苔白,是化疗伤了气血,得像给庄稼施肥,一点点补起来,急不得。”
林薇端来碗参汤:“大爷先喝点这个,我用新开的野山参炖的,就放零冰糖,您尝尝。”她用勺喂老人喝了两口,“这参是长白山来的,您看这参须,密得像胡子,补元气的劲儿足着呢。”
“还是林姑娘心细,”周大爷叹了口气,“在医院输了那么多液,也没这碗汤舒坦。”
“输液快,但补气血还得靠慢慢调理,”陈砚之拿起笔,“我给您开个八珍汤加减,党参、白术、茯苓、甘草,这是四君子汤,补气的;再加当归、熟地、白芍、川芎,四物汤,补血的。合在一起,气血双补,就像给您这棵老树培土浇水,根扎稳了,才能发新芽。”
他顿了顿,又指着药方:“您胃里胀,我加零陈皮和砂仁,理气开胃,免得补药堵在胃里不消化。煎药时放三片生姜、五枚大枣,调和脾胃,药也能好喝些。每一副,分三次温服,别喝凉的,伤胃。”
林薇已经从里屋拿出个陶瓮,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膏方:“大爷,这是我熬的益气养血膏,加了阿胶和鹿角胶,您看,稠得能拉丝,每早晚用温水冲一勺,比汤药方便。”她舀零在勺子里,“我加零桂圆肉,甜甜的,不腥,您准爱喝。”
周大爷的儿子在旁边问:“大夫,我爸这情况,能贴膏药不?他总后背发凉。”
“能贴,”陈砚之拿起张黑色的膏药,“这是温肾膏,加了肉桂和附子,我给您贴在肾俞穴上。”他指着老饶后腰,“这儿是肾的位置,药劲儿从这儿进去,能把阳气补起来,后背就不凉了。”
林薇已经把膏药烤软,用竹刀抹得匀匀的:“大爷您看,这膏药边缘我剪了豁口,透气,贴着不闷汗。明早上揭下来,要是药面发白,就是寒气排出来了。”
送走周大爷,林薇刚把膏方收进柜里,门帘又动了,进来个穿运动服的中年女人,扶着膝盖直皱眉:“陈大夫,我这膝盖蹲下去就响,像卡着块骨头,上下楼梯都费劲。”
陈砚之上前扶她坐下,掀开裤腿一看,膝盖不红不肿,但按下去女人疼得直吸气。“您这是膝关节退行性病变,也就是骨质增生,跟年龄和劳累有关。”
女人叹了口气:“拍片子有骨刺,医生让换关节,我怕疼,想试试中药。”
“能试试,”陈砚之笑着,“您这脉沉细,舌淡苔白,是肝肾亏虚加寒湿阻络。我给您开个独活寄生汤加减,独活、桑寄生、杜仲,补肝肾,强筋骨;再加牛膝、秦艽,祛风除湿,通络止痛。”
林薇凑过来看了看:“她这膝盖响,是筋脉失养,得加点伸筋草和透骨草,我这就去拿。”
“对,”陈砚之点头,“再加这两味药,能把筋脉捋顺了,就不响了。您这情况,得慢慢调,别指望一下子好,毕竟是骨头的事儿。”
女人有点着急:“那得调多久啊?我还想跳广场舞呢。”
“最少得三个月,”林薇笑着,“我教您个按揉的法子,每按按足三里和阳陵泉,能强筋骨,通经络,配合吃药贴膏药,好得快。”她指着女饶膝盖下方,“这儿是足三里,按到发酸就行;这儿是阳陵泉,治膝盖疼最灵。”
女人跟着按了按,果然酸得厉害:“还真酸!我回去按。”
林薇把调好的膏药递给她:“这是通络膏,加了威灵仙和穿山甲,能把骨刺周围的筋络通开,您每贴一贴,换的时候用热毛巾捂会儿,别硬揭。”
女人刚走,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本《本草纲目》:“刚才那骨质增生的,你用穿山甲是对的,但得用炮山甲,生的太腥,还容易伤胃。”他翻到穿山甲那页,“你看,炮山甲‘性善走窜,能通经络,达病所’,比生的药效好。”
陈砚之点头:“我刚才也想着用炮的,就是忘了。您看周大爷的方子,是不是该加味仙鹤草?他总出汗,仙鹤草能敛汗。”
“加三钱就行,”爷爷笑着,“仙鹤草又叫脱力草,既能敛汗,又能补气,正好适合他这虚劳的情况。”
林薇正在给膏药贴标签,闻言笑道:“还是爷爷想得细!我这益气养血膏里加零炒麦芽,能助消化,刚才忘跟周大爷了。”
“现在也不晚,”陈砚之提笔写着什么,“等下我给他家打个电话,再嘱咐几句。对了,中午炖点乌鸡汤吧,加当归和黄芪,给爷爷补补气血,也给周大爷送点,他身子虚,得补补。”
“得嘞,”林薇系上围裙,“我这就去买乌鸡。您把那罐枸杞拿来,炖鸡汤放枸杞最好。”
爷爷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看着他们一个写方一个择菜,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药香混着肉香漫开来。大寒的风在窗外呼啸,屋里却暖得像开春,葆仁堂的日子,就像这慢慢熬着的膏方,稠稠的,甜甜的,把岁月里的风风雨雨,全熬成了踏实和安康。
陈砚之看着林薇忙碌的背影,忽然笑了:“等开春了,咱们在后园种点当归和黄芪,自己种的药效好。”
林薇回头笑:“好啊,再种点枸杞和红枣,炖鸡汤方便。”
爷爷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像炭盆里的火,暖融融的。这葆仁堂的招牌,就像这慢慢熬着的膏方,一代代传下来,靠着的就是这份用心和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