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推开时,风铃“叮铃”响了三声。进来的是住在巷尾的老周头,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药盒,脸色比上次来瞧病时还要蜡黄。
“陈医生,林医生,”老周头往藤椅上坐,刚坐稳就开始叹气,“这消渴病又犯邪乎了,夜里总渴得醒七八回,刚测的血糖,好家伙,都快到二十了。”
陈砚之正在柜台后捣药,闻言停下手里的杵:“上周不是刚给您调了方子?知母、黄柏、生地都加了量,怎么还升了?”
林薇递过杯温水:“周大爷,您最近是不是没管住嘴?”
老周头搓着手,眼神躲闪:“就……就前老街坊办寿宴,我忍不住多吃了两块红烧肉,还喝了半杯米酒……”
“您这哪是多吃两块,”林薇无奈地摇头,翻开他的病历本,“您这体质本就阴虚燥热,红烧肉是肥甘厚味,米酒助湿生热,等于往火里添柴。”
陈砚之已经取来脉枕:“伸胳膊,我瞧瞧。”手指搭上老周头的腕脉,他指尖微微一顿,“脉象浮数,比上次躁了不少,舌尖红得发亮,果然是湿热又上来了。”
老周头急了:“那咋办?再加点降血糖的药?我听有种进口药,特管用……”
“别乱吃药!”陈砚之打断他,“您这病是‘中消’,脾胃湿热困阻,光用降糖药治标不治本。上次的方子偏重于滋阴,现在湿热加重,得先清湿热。”
林薇在旁边翻着药柜,取出茵陈和栀子:“用茵陈清利湿热,栀子泻火除烦,再加些黄连,既能清热又能燥湿,正好对付您这因饮食不节引发的湿热。”
“黄连太苦了吧?”老周头皱起眉,上次喝带黄连的药,他苦得直吐舌头。
“加点甘草调和一下,”陈砚之笑着,“再放两颗大枣,既能健脾,又能中和苦味。对了,您不是爱喝菊花茶吗?”他往纸包里抓了把菊花,“回去用这个泡水,代替茶水喝,能清利头目,还能帮着降血糖。”
林薇已经开始称药材,戥子打得精准:“茵陈十五克,栀子十克,黄连六克,甘草五克……”她一边称一边念叨,“这些药先煎二十分钟,把湿热清一清,等您夜里不那么渴了,咱再调回滋阴的方子。”
“那红烧肉……”老周头还惦记着。
“想都别想,”林薇把药包递给他,“这两周只能吃清淡的,冬瓜、丝瓜、菠菜,少油少盐,等血糖稳了,我教您做凉拌苦瓜,清热又降糖,保证不难吃。”
老周头接过药包,嘟囔道:“还是你们俩心细,比医院的医生得明白。”他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个本本,“对了,我把每吃的东西都记下来了,你们帮我看看哪些不能吃?”
陈砚之接过本本,林薇凑过来看。本子上歪歪扭扭记着“早上:油条+豆浆;中午:红烧肉+米饭;晚上:饺子(肉馅)”,林薇指着油条:“这个含油脂太高,换成杂粮粥配煮蛋。”陈砚之则圈出红烧肉:“这个彻底划掉,换成清蒸鱼,少油还补充蛋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不合适的饮食全标出来,又写上推荐的食谱。老周头看得连连点头:“行,我听你们的,反正跟着你们调了半年,血糖确实比以前稳多了。”
送走老周头,陈砚之继续捣药,林薇则去收拾药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药柜上,照得那些药材泛着柔和的光。
“其实老周头的底子不算差,就是管不住嘴,”林薇笑着,“不过他肯听劝,比上次那个倔脾气的张大爷好太多了。”
陈砚之捣着药杵:“人老了,就图个嘴上痛快,咱们得顺着他性子来,慢慢调。就像这药,猛了不行,得一点点来,才能除根。”
林薇拿起片干荷叶:“下午张阿姨要来,她那痰湿体质,得用荷叶配茯苓,既能祛湿又能健脾。”
“再加些陈皮,”陈砚之接话,“她总爱生气,陈皮能理气,免得肝气犯脾。”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忙碌起来。药杵撞击药臼的声音,药材碰撞的轻响,还有偶尔的低语,在葆仁堂里交织成温暖的调子。就像老周头的消渴病,需要耐心调治,这日子,也得在这一诊一药、一言一语里,慢慢熬煮,才能品出最踏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