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板被晒得发烫,“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带进一股热浪。王大娘一手按着腰,一手被孙子虎扶着,挪进门就直咧嘴:“砚之啊,快给大娘看看,这老腰像是要断了似的,昨儿个蹲在藏里拔草,起猛了就直不起来了,夜里翻个身都能疼醒!”
陈砚之赶紧从柜台后绕出来,扶着王大娘往诊床挪:“大娘您慢点,先坐下歇口气。虎,给你奶奶倒杯温水。”他扶着王大娘躺平,手指在她腰上轻轻按了按,“这儿疼不?”
“哎哟——就是这儿!”王大娘疼得直抽气,“像有根筋揪着,又酸又胀,动一下都费劲。”
陈砚之直起身,转身从药柜里抓药,一边称一边念叨:“您这是急性腰扭伤,筋络给抻着了。我给您用点当归、川芎,这俩是一对,当归补血,川芎活血,就像给堵着的筋络松松绑,让血能流过去,疼就能轻点。”
虎端着水回来,凑过来看:“陈叔叔,我奶奶这得敷药不?”
“得敷!”陈砚之笑着点头,又抓零桃仁、红花,“再加上这俩,桃仁能破瘀,红花能通络,捣成泥敷在腰上,就像给扭赡地方按按摩,把淤住的血化开。”他把药包好递给虎,“回去先用黄酒把药泡半时,上锅蒸十分钟,趁热用布包着敷,记得别烫着。”
王大娘趴在床上哼哼:“砚之啊,你这药闻着就踏实。前儿个我跟你张奶奶,你这儿的药比镇上医院的管用,她还不信,我老糊涂了。”
“大娘您这是夸我呢。”陈砚之给她贴了片膏药,“这膏药里加了麝香,能钻到肉里去,比光吃药来得快。您躺着歇会儿,我给您揉揉。”他掌心搓热,轻轻按在王大娘腰上,“您别怕疼,我这力道慢慢加,把拧着的筋给捋顺了。”
正揉着,门口又进来个伙子,捂着肚子直皱眉:“陈哥,救个命!早上吃了俩凉包子,现在肚子疼得直冒冷汗,像有虫子在里头钻似的。”
是隔壁村的柱子,开货车跑运输的。陈砚之抬头看了眼他发白的脸:“咋又吃凉的?你那胃本来就不好,忘了上次疼得打滚了?”他一边给王大娘按腰,一边对柱子,“去,药柜第三层有藿香正气水,先喝一支。我给大娘弄完就给你看。”
柱子龇牙咧嘴地找出药瓶,仰头灌下去,抹了把嘴:“这不赶时间嘛,路边买俩凉包子就赶路,谁知道这么不经造。”
王大娘在诊床上哼哼:“你这孩子,挣钱也得顾着身子!砚之,给他开点狠药,让他长长记性!”
“哪能开狠药啊。”陈砚之笑着摇头,手上力道没停,“他这是寒邪犯胃,得用点温中的。干姜、茴香,再加点木香,干姜就像给胃里点个火炉,茴香能散寒,木香能行气,仨搁一块儿,把胃里的凉气赶出去,疼就能止住。”他转头对柱子,“回去熬药时加两片生姜,再放两颗枣,又能养胃,又不那么辣嗓子。”
柱子点头如捣蒜:“记下了!陈哥你这药是真管用,上次我拉货在外地疼得直哭,吃了你的药半时就缓过来了。”
“少贫嘴,赶紧坐着歇着。”陈砚之拍了拍王大娘的腰,“大娘,您试试动动身,是不是松快多了?”
王大娘慢慢翻身坐起来,活动了下腰,惊喜道:“哎!真不那么揪得慌了!砚之你这手是神仙手啊!”
“您别捧我了,”陈砚之帮她收拾好药包,“回去敷药时记得垫层布,别直接贴肉上。虎,扶你奶奶慢点儿走,到家就让她躺着,别让她瞎折腾。”
送走王大娘,陈砚之转向柱子,伸手按了按他的肚子:“这儿硬邦邦的,是气胀着了。除了喝药,你得顺时针揉揉肚子,就像给堵着的水管通通气。”他边边示范,“力度别太大,绕着肚脐转,揉个五分钟就管用。”
柱子跟着揉了几下,果然“咕噜”一声,他松了口气:“哎,好像真舒服点了!陈哥,你我这胃是不是没救了?总疼。”
“咋没救?”陈砚之给他抓药,“平时别吃凉的,别喝冰啤酒,早上起来喝碗米粥养着。我再给你加味白术,能帮你把胃补起来,就像给漏风的墙糊层泥,慢慢就结实了。”
柱子接过药包,掏钱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哥,我昨拉货见着你的那个张奶奶了,她非让我给你带两斤新摘的葡萄,谢谢你上次给她孙子看疹子。”他从货车驾驶室里拎出个纸箱子,“还挺甜,你尝尝。”
陈砚之打开箱子,葡萄紫莹莹的,透着新鲜气。他抓了一串递给柱子:“你先吃,我留着给待会儿来的病人分分。”
正着,门口一阵风似的冲进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发烧的孩子,孩子烧得脸蛋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砚之!快看看娃!烧得直抽风!”
陈砚之心里一紧,赶紧接过孩子,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他快速解开孩子的衣服,用酒精棉擦着脖颈和腋下:“别慌!先物理降温!”又对妇人,“孩子是不是吹了凉风?”
妇人抹着泪点头:“昨儿个带他去河边玩,贪凉多玩了会儿……”
“这是风寒入里化热了。”陈砚之一边给孩子喂退烧药,一边配药,“我给你用荆芥、防风,这俩是亲兄弟,专能把体表的风寒赶出去;再加点石膏,能把里面积的热给降下来,就像给烧红的铁锅泼点凉水。”他把药包好,“回去大火熬开,火煮十五分钟,倒出来加点冰糖,让娃趁热喝,喝不完分两次也校”
孩子喝了药,又擦了会儿酒精,哭声渐渐了,呼吸也平稳些。妇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要不是你在,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这附近就你这儿看病最实在,不像有的地方,一进去就让拍片化验,花老钱了。”
“看娃这情况,我哪能让你瞎花钱。”陈砚之送她们到门口,“要是半夜还烧,随时来叫我,别耽搁。”
等忙完这阵,日头都偏西了。陈砚之坐在门槛上,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甜丝丝的。虎跑回来还药碗,见他吃葡萄,凑过来:“陈叔叔,我奶奶您给的药真管用,她下午都能下地摘菜了。”
“那她可别累着。”陈砚之笑着递给他一串葡萄,“回去给你奶奶也尝尝,就是她张奶奶给的。”
虎接过去,蹦蹦跳跳地跑了。柱子已经开车走了,药包放在柜台上,钱压在底下,不多不少,正好是药钱。陈砚之把钱收进抽屉,看着满屋子的药香,心里踏实得很。
他想起爹以前的,当医生不用图啥大名声,就图病人句“这孩子看病实在”。现在听着街坊邻居左一句“砚之你真直,右一句“多亏有你”,他觉得,这葆仁堂里的药香,比啥都好闻。
晚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陈砚之把葡萄分给晚来的几个病人,听着他们家长里短地聊,时不时插句嘴,药杵碰撞的声音混着笑声,在暮色里荡开,像首暖暖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