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苗岭山谷被万千火把点亮,火焰在风中猎猎舞动,仿佛星河倒悬,将整片山野映照得通明。
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齐聚于此,见证这场被誉为“之战”的终极对决。
高台之上,十二铜铃悬空轻晃,嗡鸣不绝,像是在预示某种不可违逆的命运降临。
莫清商端坐中央,白衣胜雪,银丝缠袖,十指微微颤动,每一根细若游丝的金属线都连接着隐藏于山谷深处的九台共鸣器。
他的眸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唇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神性的微笑。
“九重回音阵——启动。”
低频声波无声扩散,如无形蛛网悄然笼罩全场。
起初无人察觉,可不过片刻,前排观众眼神渐次呆滞,瞳孔失焦,嘴角缓缓勾起诡异弧度。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如同瘟疫蔓延,成片的人群开始齐声低诵,声音整齐划一,宛如机械合成:
“唯净,凡音皆罪……唯净,凡音皆罪……”
三百余人猛然起身,双目空洞,朝着祭台方向踉跄攀爬,口中喃喃不止,竟似要以血肉之躯献祭于这所谓的“纯净之声”。
“封锁出口!”苏景骁厉声下令,带领安保团队迅速行动,铁栅落下,警戒线拉起。
可那些被控制的人群如同疯魔,用身体一次次撞击屏障,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前奏。
就在此时,一道素白身影踏光而来。
苏倾月缓步登台,发间未簪珠玉,只系一缕青丝结绳,腕上挂着师父所传的玉铃,腰间悬着那枚历经百年焚烧仍不毁的焦木铃。
她身后,竹赤足跟随,指尖微颤,眼中却燃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没有开口陈述,没有向评委致意,甚至未曾看莫清商一眼。
只是轻轻坐下,将古筝横置膝前,指尖拂过琴弦——
第一声响起,清越如裂帛。
紧接着,逆转版《归月吟》轰然奏响!
降E调的深沉铺陈开来,旋律不再是冰冷完美的音阶堆砌,而是夹杂着哭嫁调特有的断续与哽咽,节奏忽快忽慢,如同一颗挣扎跳动的心脏。
每一个音符都不再追求“正确”,而是在撕扯、在呐喊、在控诉!
【心渊】全开。
无形的精神网络瞬间铺展至全场,捕捉着每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情绪——那些被压抑的思念,被掩埋的不甘,被践踏的愤怒……无数灵魂的残响汇聚成河,顺着她的琴音奔涌而出!
万名观众心头猛地一震,仿佛有人撬开了他们记忆的闸门。
有人突然想起亡母临终前那一声呼唤,有人记起童年被迫放弃的梦想,有人泪水无声滑落,手指紧攥衣角,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
而这,正是苏倾月要的力量。
不是秩序,不是完美,而是真实。
是混乱中的共鸣,是破碎里的救赎。
莫清商脸色骤变,“你竟敢……用情感污染?!”
他十指猛压,银丝剧烈震颤,九重回音阵功率飙升,空中回荡起机械化到极致的原版《归月吟》,每一个音符精准无比,冷酷如刀,试图压制这股“噪音”。
“你不过是在制造更混乱的噪音!”他冷笑出声,语气笃定,“真正的音乐,不容瑕疵!”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所有连接在他指尖的晶片,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
竟是苏倾月的旋律引发了反向共振,频率逆流而上,直冲阵列核心!
他瞳孔骤缩,尚未反应,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后台阴影处,一个瘦的身影猛然冲出。
铃儿!
她跌跌撞撞扑向舞台中央,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可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一头扎进苏倾月怀中,的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姐姐……我来唱歌了……”
莫清商整个人僵住,银丝指尖猛地抽搐,几乎失控。
“不可能!她已被植入静默指令,神经编码锁定,根本无法发声!这是绝对的禁制!”
可现实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苏倾月低头,将唇贴近铃儿耳边,声音轻得只有她们能听见:“现在,轮到我们唱歌了。”
下一秒——
稚嫩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自女孩口中迸发而出。
泣喉唱法!
那是饮下泣酒、燃烧十年阳寿才能开启的禁忌之音。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又饱含最纯粹的情感洪流。
副歌响起的刹那,仿佛地为之一静。
心渊如潮,情绪化作实质般的音浪,顺着她的歌声逆冲而上,沿着九重回音阵的通道,狠狠撞向那冰冷无情的机械秩序!
莫清商浑身剧震,银丝崩断两根,指尖溢血。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对相拥的身影,眼底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知道——
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计算的。
比如爱。
比如牺牲。
比如,一个曾被世界剥夺声音的孩子,如今用尽生命在歌唱。
晶片接连炸裂,如星辰崩碎,迸发出刺目的电光,在夜空中划出猩红轨迹。
莫清商耳膜轰然破裂,温热的血顺着耳廓蜿蜒而下,染红了他雪白的衣领。
剧痛如刀绞般贯穿颅脑,可他仍死死扣住青铜埙的两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崩裂,渗出血丝。
“不——!”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我才是的执掌者!我才是秩序的化身!你们……你们这些被情感污染的蝼蚁,怎敢……怎敢撼动神音?!”
他十指猛力按压埙孔,体内真气逆冲经脉,强行催动最后一道禁术——【寂灭引】。
那是足以撕裂灵魂共振频率的终焉之音,一旦奏响,方圆百里内所有具备听觉的生命都将化作痴癫疯魔,甚至爆体而亡!
高台边缘,苏景骁瞳孔骤缩,厉声大喝:“所有人趴下!封闭耳道!”
可来不及了。
那股毁灭性的低频波动已悄然凝聚于埙口,空气开始震颤,连火把的火焰都凝滞成一片诡异的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鼓响,自鼓楼方向炸裂而出,如九惊雷劈开混沌,又似远古巨兽昂首咆哮。
龙爷赤着上身,筋肉虬结,双臂青筋暴起,手中巨槌挟着毕生修为,狠狠砸向那面传中的祭祀木鼓!
鼓面皲裂,鲜血从龙爷掌心渗入鼓皮——那是以苗族长老之血祭炼三代的镇魂鼓,唯有至亲血脉献祭,方可唤醒其真正之力。
声浪呈环形扩散,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横扫全场,与莫清商即将释放的【寂灭引】正面相撞!
轰——!
无形风暴席卷四野,高台砖石寸寸崩裂,十二铜铃齐齐断裂,坠入深渊。
那些连接在山谷深处的共鸣器接连爆炸,火光此起彼伏,如同星辰陨落。
被控制的三百余人猛然一个激灵,眼神恢复清明,茫然四顾,有人跪地干呕,有人抱头痛哭,仿佛刚从一场漫长噩梦中惊醒。
而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镜头掠过群山,只见四周山岭之上,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手持火把的苗民。
他们身着古老图腾服饰,口中吟唱着失传已久的驱邪古调,自发围成九重圆阵,踏步而舞。
火把连成燎原之势,映得苍穹如白昼,仿佛地共怒,万灵同谴!
苏倾月跪坐在地,古筝早已碎裂成片,她的七窍有细微血痕渗出,全身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
可她嘴角却扬起一丝极轻的弧度。
赢了。
不是靠完美,不是靠秩序,而是靠人心深处最原始的情釜—爱、痛、思念、不甘、守护……
心渊徽章在她左胸下方的皮肤下缓缓浮现,一圈圈细密的音波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仿佛她的血肉正逐渐与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融合。
体温急剧下降,呼出的气息竟凝成霜雾。
她缓缓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跳动的火光、尚未散尽的音波残流——
傅司寒正疾步冲上高台。
黑色风衣猎猎翻飞,平日冷峻如冰的眼神此刻剧烈波动,藏着压抑不住的惊痛与后怕。
他几步奔至她身前,单膝跪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苏倾月,看着我。”
她望着他,眸光微颤,唇边溢出一抹虚弱却真实的笑。
风起,焦木铃铛轻摇,一声、两声,清越如初见。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hispered:
“我……还记得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