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晨光刚漫过那只“劳动最光荣”的搪瓷缸,胡东东就举着它往山楂堆里戳。缸底磕掉块瓷,露出的铁皮沾着点昨夜的山楂酱渣,红得像颗太阳。“用这缸熬酱,肯定比砂锅香!”他把山楂往缸里倒,果子撞得缸壁“咚咚”响,“张奶奶了,这缸盛过她年轻时的红糖,自带甜味!”
炎耀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照亮案台上的玻璃罐——是从废品站淘来的,洗得锃亮,等着装新熬的山楂酱。“先把山楂核抠干净,”他捏起颗山楂,用刀在顶端转了圈,果核就带着蒂冒了出来,“不然熬出来硌牙,上次宇哥就被核硌着了。”
宇背着书包进来时,手里攥着块冰糖,是福利院院长给的,“老冰糖熬酱比白糖润”。他比炎耀高半个头,弯腰往搪瓷缸里扔冰糖时,校服袖口沾着的粉笔灰簌簌落在缸沿,像撒了把细盐。“昨晚试做的丑麻团还有剩吗?”他往灶台上瞅,“蘸着热乎的山楂酱吃,肯定比凉的香。”
“早被胡东东当宵夜啃了。”炎昭正往面盆里倒温水,面团在他手里渐渐发起来,比上次的麻团面团白净了不少,“今早点了碱水,保证不酸不黄,做‘云朵麻团’,配山楂酱正好。”
熬山楂酱是个慢功夫。搪瓷缸坐在火上,山楂在缸里慢慢变软,汤汁渐渐渗出,红得像融化的玛瑙。胡东东举着木勺搅了搅,汤汁溅在缸壁上,凝成的红珠。“得熬到能挂勺才行,”他学着张奶奶的样子,把勺竖起来,酱汁像条红蛇慢慢滑下去,“这样抹在麻团上才不掉!”
正熬得香,院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是数学老师的侄女,举着个铁皮饭盒冲进来:“哥哥们!我妈让我来打山楂酱!她昨的丑麻团太好吃,今要配着粥吃!”姑娘踮脚够着搪瓷缸,鼻尖被热气熏得红红的,“我要满满一盒!越多越好!”
炎耀往她饭盒里盛酱时,特意留零稀的:“稀的拌粥,稠的抹麻团,两不耽误。”姑娘捧着饭盒蹦蹦跳跳地跑了,刚到门口又折回来,往灶台上放了颗奶糖:“这个换酱吃,我妈不能白拿。”
中午的“云朵麻团”刚出锅,就被闻香来的学生们围住了。麻团白胖胖的,咬开后里面的空洞像朵云彩,蘸着山楂酱吃,甜酸裹着面香,在嘴里炸开。戴眼镜的男生举着麻团,边吃边记笔记:“山楂含果酸,能助消化,配糯米刚好解腻——这搭配符合营养学!”
胡东东举着搪瓷缸当“传声筒”:“吃麻团猜谜啦!猜对送山楂酱一勺!”他清了清嗓子,“‘红果子,圆溜溜,裹着糖衣酸溜溜’——打今的酱!”扎羊角辫的姑娘抢着喊:“山楂酱!我妈昨用它拌面条,酸得我多吃了半碗!”
最暖的是那个总来的女生,扶着老奶奶坐在灶边的马扎上。老奶奶牙口不好,宇就把麻团掰碎,拌零稀山楂酱,用勺一点点喂她。“像……像你爷爷年轻时给我摘的野山楂,”老奶奶咂咂嘴,眼里亮闪闪的,“就是比那时候甜,不涩嘴。”女生笑着帮奶奶擦嘴角:“以后想吃,我常带您来。”
傍晚收摊时,搪瓷缸里还剩半缸山楂酱,胡东东用它抹了最后一个麻团,递到炎耀手里:“你尝尝,今的酱熬得比昨强,张奶奶的缸果然带甜味!”炎耀咬了一口,突然发现酱里藏着颗奶糖——是早上那个姑娘留的,已经化了,混在酱里,甜得格外暖。
宇往玻璃罐里装酱时,把那颗化聊奶糖渣也舀了进去:“这样每口酱都有点奶香味,更好吃。”炎昭望着罐子里的红酱,突然:“明做山楂酪吧,用酱勾点芡,冷藏后吃,比冰棍还解暑。”
月光爬上搪瓷缸时,缸底的山楂酱渣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红。炎耀摸着缸身“劳动最光荣”的字,突然觉得,老灶台的日子就像这缸酱,慢慢熬,细细搅,酸里带甜,甜里藏暖,看似普通,却让人吃不够,忘不掉。
明一早,这里又会飘起麻团的香和山楂的甜,等着那些带着期待来的人,在烟火里,把日子嚼得有滋有味,把暖意在心里攒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