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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刚敲完,颜书顶着一身夜露,在黑夜里疾驰。

遥遥看见了晋阳城的轮廓,她催动四面鸥,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

深秋的夜晚,城墙上的青砖摸上去比寒铁还凉。

守城的兵卒一边搓手,一边不停往手里哈着热气。

月上中,城门口突然起了雾。

兵卒的油灯晃了晃,摇曳的光柱里闪过一辆黑色楠木马车。

车夫头戴斗笠,身驮背篓,骨节粗大的手掌紧紧攥着缀满铃铛的缰绳。

车轮辘辘,缰绳铃铃,他牵着马车稳稳地停在墙根的阴影处。

“叮铃铃。”

城墙上的兵卒被这铃声惊得打了个哆嗦,他慌忙探身,佩刀磕在墙砖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闷响。

可是大雾正浓,外面除了几行车辙印,什么都没樱

刺骨的寒意顺着领口往里钻,他打了个哈欠,瞧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其他兵卒,也裹紧了棉衣,睡了过去。

忽地,雾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裂开了一道缝隙。

女子浅蓝色的裙裾扫过苔藓,碎银般的月光在她的披帛上,洒下流动的光影。

颜书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玉兰花,花香馥郁,仔细闻,还氤氲着佛门独有的檀香。

她看见了那辆华贵的马车,或者,鬼车。

拉车的是只双头鬼马,九环金镶玉的项圈倒映出车夫模糊的面容——那是一只拘魂鬼。

车厢四角悬着幽蓝的宫灯,在浓郁的雾气中像极了索命的钦察。

车身在月光下泛出如绸缎般的光泽,门帘无风而动,玄色锦袍的衣角先人一步落地。

詹舒卿指腹按过车壁,月光在他的指骨上流转,宛若造物主的青睐。

美人抬眼,在触及那道身影时,眼中仿佛亮起星河。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颜书也不和他客气,几步跨上了马车。

见人已坐稳,紫衣牵起鬼马,无声无息进了城。

车内,鎏金掐丝的铜灯里点着长生烛,随着车身晃动,烛火摇曳,照亮大梁上悬挂的鲛纱帷幔。

乌木镶嵌银丝的矮几上,放着盏雕刻成莲花形状的香炉,青烟沿着花瓣在车内弥漫。

颜书倚在软枕上,调整体内不停奔涌的气息。

大比结束,她只休息了两月,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好全。

何况她听,潘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她能恢复如此,一方面靠施唤能力出众,一方面靠自己的受伤确实比潘年轻一些。

詹舒卿拿起一旁温着热茶的墨玉茶壶,壶嘴微微扬起,琥珀色的茶汤倾泻而下,在同样材质的茶盏中荡开涟漪。

他将茶盏递给颜书,“气色还不错。”

颜书接过茶盏,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打趣,还是试探她的伤势如何。

半月前,她从渤海出发,送包叔入十方求道。

香积居士为人和善,虽没有松口收下老包,但允他在身侧做些洒扫活计。

她来不及多停留,又连夜出无谛沙漠转道晋阳,准备从城中的传送阵赶回太微道。

一路劳顿,实谈不上什么气色尚佳。

詹舒卿抿了一口热茶,“要在城中住上一日吗?”

颜书横了他一眼,一口气喝完茶水,闭上眼睛假寐。

詹舒卿垂眸看着杯盏中的茶汤,眼尾漫出一丝笑意,这笑意越来越大,大到他弯起了嘴角。

“我派人查探你的踪迹,又私自前来,颜书,你不生气吗?”

颜书沉默着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詹舒卿目光停留在她发间的那朵玉兰花,“我记得,十方寺前种着两株玉兰树,可此时不是开花的时节。”

颜书微睁了睁眼,“詹舒卿,我很累,没力气去想你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不在晋阳多停留,明日一早去看一眼蕊儿就走,你要是有比传送阵更快的法子带我回太微,我就多谢你了。”

他转了转茶盏,“可是你来晚了,三日前,齐蕊被御风山庄的庄主看中,收为淋子。昨日,便跟着回了山庄。”

“不过,她们家的包子确实好吃。”

颜书盯着车壁上的纹理,像是看见了一个躺在粉衣男子怀中的女孩。

她坐了起来,“御风山庄是什么地方?”

“一个依附于青萍风府的宗,弟子不多,庄主郑云海为人简单,庄内也没什么争斗。”

“她能在那平安度过一生。”

颜书放下眼中的担忧,道了声谢。

詹舒卿微微颔首,接了她的谢意,“要去桃花村吗?”

颜书平躺下来,揉了揉鼻子,“不了,直接回太微吧。”

“好。”

詹舒卿敲了敲车壁,紫衣知雅意,调转方向朝着渤海而去。

“起包子,”他将莲花香炉的花瓣稍合,车内香气减弱,“潘年重伤,孟景长老的亲子,孟淮,恰巧回了昆仑。听他外出苦修多年,如今也有元婴的修为了。”

颜书眨了眨眼睛,米汉,他回去了吗?

颜书昂头看了一眼詹舒卿,想问些什么,可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眼睛,又忍了回去。

詹舒卿故作不知,“人间有动荡,道给太微、昆仑、守一,以及万魂都传了封信,要求他们各选两名弟子去困仙界匡扶大义,维系安稳。”

颜书不满皱眉,她本没有那么着急,正是因为接到了林清野的信,才如此匆忙。

但她不知符尊急召,竟是因为道传讯。

太微、昆仑、守一,上三宗便罢了,万魂一直居于下三宗,这次也收到了讯息。

难道是因为此次大比?道的消息也够灵通的。

颜书又瞄了一眼詹舒卿,美人唇角含笑,万魂能得道青眼,也算不枉他一番筹谋。

“那你不需要我就能去凡界了。”

“嗯。”詹舒卿点头,“但颜书,你还是可以用一用我。比如昆仑和守一会派谁去,万魂除我之外,又会是谁?”

颜书嫌他聒噪,拿枕头盖住眼睛,“我睡觉了,七日后能到吧。”

见颜书不搭理他,詹舒卿也不恼。从储物戒中拿出毯子帮她盖上,便走了出去,将车内留给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