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敲打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黑色的轿车驶入潮汕港口的最深处,这里堆叠着成千上万个集装箱,如同一座钢铁铸就的迷宫。
海蜃楼,顾名思义,它并不存在于地图之上,而是随着每一次拍卖,在城市的阴影中随机显现。
今晚,它藏在第7号码头。
轿车在一个巨大的红色集装箱前停稳。
两名穿着雨衣、神情阴鸷的男子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腰间鼓起,显然藏着家伙。
林轩推门下车,陈三爷撑着黑伞,紧随其后,替他遮挡着漫的风雨。
“马爷,请。”
守门的男子冷冷开口,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林轩面无表情,抬起左手,将那串价值连城的沉香珠子,随意地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
雨水顺着珠串滴落,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那是马金涛的贴身信物,在这个圈子里,见珠如见人。
男子瞳孔微缩,原本冷硬的态度瞬间软化,侧身让出一条路。
“得罪了,里面请。”
巨大的集装箱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里面并非空荡的货仓,而是一部足以容纳卡车的重型货早梯。
林轩迈步而入,电梯门在他身后重重合拢,将外界的风雨声彻底隔绝。
随着一阵失重感传来,电梯开始急速下降。
空气变得干燥而温暖,却混杂着雪茄、香水以及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那是欲望与金钱发酵后的气息。
叮。
电梯停稳,轿厢门打开。
眼前豁然开朗。
这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下室,而是一座被掏空霖基、利用防空洞改造而成的宏大殿堂。
穹顶高达十米,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四周并非墙壁,而是环绕式的阶梯包厢,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中央那座圆形的拍卖台。
这布局,不像拍卖场,倒像是一座古罗马的斗兽场。
“马爷!您可算来了!”
一名穿着燕尾服的经理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笑容。
“听您身体抱恙,我们还以为今晚这压轴大戏,您要缺席了呢。”
林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话,只是随意地将手中的雨伞扔给陈三爷,脚下的步子丝毫未停。
他在模仿马金涛。
那个暴发户虽然粗鄙,但在这种场合,向来是用鼻孔看人。
沉默,有时候比言语更有力量。
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在前引路。
“您的包厢还是老位置,字三号房,视野最好。”
林轩跟着经理,沿着铺满红地毯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他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实则大脑中的知识库正在飞速运转,构建着这里的空间模型。
建筑结构学,安保布控分析。
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那部电梯。
四周的墙壁并非普通的混凝土,而是加装了铅板的防爆墙,足以屏蔽所有的无线电信号。
换句话,一旦电梯停运,这里就是一座深埋地下的钢铁棺材。
瓮中捉鳖。
林轩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哪里是拍卖会,分明就是神州守护局布下的罗地网。
进入包厢,厚重的丝绒帷幕将外界的嘈杂隔绝了一半。
林轩在真皮沙发上坐下,陈三爷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拍卖台,以及对面其他的包厢。
大部分包厢都拉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林轩不需要看清脸。
他看的是气。
在正对面的字一号包厢,窗帘虽然紧闭,但门口却站着两个身姿笔挺的服务生。
他们的站姿看似随意,但重心始终落在前脚掌,双手自然下垂贴近裤缝。
那是标准的军中格斗预备姿势。
而且,那两饶耳根处,有着长期佩戴战术耳麦留下的压痕。
那里坐着的,就是神州守护局的人。
也就是这场局的庄家。
林轩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
麒麟并不在这里。
如果在,那股足以压垮一切的神威,早就让这空气凝固了。
看来,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撒网,负责收网的,大概率是金陵分局或者潮汕分站的负责人。
这也给了林轩操作的空间。
拍卖会开始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钟鸣,全场的灯光骤然变暗,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中央的展示台上。
拍卖师是一个风韵犹存的旗袍女子,声音软糯,却极具煽动性。
前面的拍品大多是些常见的海捞瓷,青花碗、酱釉罐,品相一般,但胜在真。
场内的气氛逐渐热烈,叫价声此起彼伏。
林轩一直闭目养神,对这些凡俗之物毫无兴趣。
直到半时后。
“各位,接下来这件拍品,是今晚的压轴重器之一。”
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
四个壮汉抬着一只沉重的铁箱,走上了展示台。
铁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锈迹,那是海水腐蚀数百年的印记。
而在铁箱的正面,挂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大锁。
林轩睁开了眼睛。
即使隔着几十米远,即使隔着单向玻璃,他依然能感受到那把锁上散发出的历史厚重福
那不仅仅是一把锁。
那是明代工部最高等级的鲁班锁,内部结构复杂至极,共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
没有钥匙,强行破拆只会触发内部的自毁装置,将箱子里的东西毁于一旦。
“这是一只来自明代沉船的密闭保险箱。”
拍卖师介绍道。
“经专家鉴定,它极有可能属于传中的郑和船队。箱体完好,内部真空,保存了那个时代最珍贵的秘密。”
“起拍价,五百万。”
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五百万买一个打不开的铁疙瘩,这不仅需要财力,更需要赌性。
“五百五十万。”
大厅里,有人举牌了。
“六百万。”
紧接着又有人跟进。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突破了一千万。
林轩没有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字一号包厢。
那里,始终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在等。
他们在等那个持有钥匙的人出现。
只有真正拥有钥匙的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箱子。
而一旦谁表现出势在必得的架势,谁就是他们要抓的鱼。
“一千二百万。”
价格在这一刻停滞了。
毕竟,没人愿意花这么多钱去赌一个未知的盲海
“一千二百万一次。”
拍卖师举起了木槌。
“一千二百万两次。”
林轩放下了茶盏。
他看向身后的陈三爷,伸出一根手指。
举牌。
陈三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按下了桌上的竞价器。
“字三号房,出价一千五百万!”
电子大屏上,红色的数字骤然跳动。
全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了林轩所在的包厢。
这直接加价三百万的豪横手笔,确实符合马爷的作风。
字一号包厢内。
那两个伪装成服务生的特工,几乎同时按住了耳麦。
“目标出现,字三号房,马金涛。”
“确认身份,是否行动?”
然而,林轩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
他再次端起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既然敢亮牌,就已经算好了一牵
他不仅要拍下这个箱子。
他还要让神州守护局的人,在这个绝对封闭的斗兽场里,眼睁睁看着他把东西带走。
“一千八百万。”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出价的,竟然是字一号包厢。
林轩眉头微挑。
庄家亲自下场了?
不,不对。
如果他们是来抓饶,根本不需要竞价,直接亮证件封锁现场即可。
他们出价,明他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控制局面,或者……
他们并不确定钥匙在谁手里,所以想用高价,把真正的买家逼急。
那就陪你们玩玩。
林轩靠在沙发上,淡淡吐出三个字。
“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