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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书院 > 都市 > 西拉斯如是说 > 第86章 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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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看?”

“感人肺腑的杰作。

这让我想起了乔纳森·斯威夫特那篇关于为了解决贫困的提案——当然,我是指那种为了崇高目的而展现出的无私与赤诚。”

前一句问话来自一位过于体面的年迈男士。

他的打扮,哪怕在这个场合中也显得过度庄重,领结打得极为复杂得,像是一道某种严苛教派镇压魔鬼的封印;

后一句的回答,则来自于塞勒斯·伍德。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赞美。

怀亚特·柯尔特在心中确信。

虽然他并未读过那位斯威夫特先生的提案,但既然涉及到了为了解决贫困而做出的努力,那必然是某种充满清教徒式苦修精神的伟大文献。

怀亚特刚刚通过了设在会场后方的登记处。

数百个成年男性的亢奋仿佛未被刮去的油脂,黏糊糊地附着在所有感官的表面。

演讲已经结束,大部分与会者都在后方排队填写表格。

由于邦联政府半身不遂的职能现状,所有依赖公共服务器的公开信息系统都已瘫痪。

那些平日里标榜身份的驾驶证、社会安全码,此刻并不比一张废纸更有服力。

于是,家族在此时选用了一种新的认证方式:通过赞助城内的各大酒店,在前台设置私饶局域网终端,核验信息后发放特制的磁卡。

只要填写完表格,他们手上白色的磁卡,就能成为前往会议第二部分展区的通行证。登记流程非常简单。

然而,由于人数众多,人群依然开始淤积,讨论声也因此变得密不透风。

即使怀亚特离登记处较近,他也排了很长时间的队。

他本缺然会参加。

卡珊德拉和博也会,他们对此表现出的积极性很高。

但科迪不校他被工作人员以年龄不足为由拒绝。

怀亚特觉得,这将是科迪人生的遗憾,就像一匹好马错过了它生命中的第一场春草。

他真切地为他的弟弟感到可惜。

“塞勒斯,先生。”

怀亚特向正站在一根石柱旁闲适地观察人群的塞勒斯打了招呼。

“你好,亲爱的怀亚特。”

塞勒斯转过身来,笑容温和,“您完成登记了?

“是的。我们会第一个走上战场。”

怀亚特回答道,声音里带着寻求共鸣与认同的高亢。

“我们?”

塞勒斯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毛,动作极其细微,传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和我的家庭。”

塞勒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展现出一种仿佛目睹了某种奇观般的、不敢置信的神色。

“您可真……气派。”

塞勒斯轻声道。

这个词的同时,他舌尖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品尝某种口感复杂的葡萄酒。

“气派?”

怀亚特皱了皱眉。

他有些疑惑。这个词用在这里非常古怪。

“我的意思是,您和您的家庭都勇敢而慷慨,愿意为理想和事业献出生命。”

塞勒斯摊开双手,手掌洁白到炫目,

“这是一种古典的美德,在后装枪发明后的时代非常稀缺。”

“这是夸赞吗?”

“是,当然是。

我非常羡慕您的这种自信。

它能为我们看待生活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角。一种……剥离了可耻理性的、纯粹的视角。”

“全新?

不,我想任何一个听完整篇演讲的人都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怀亚特挺直了腰板,目光越过塞勒斯的肩膀,看向那空荡荡的演台,仿佛耶利米·柯尔特那老迈的身影仍在那里徘徊,

“耶利米为我们开启了这个视角,而我们所有人都是在使用它。

没什么新东西,真的,但也丝毫做不得假。

如他所,我们胜券在握。”

“看,先生。”

塞勒斯微微前倾身体 ,突然间姿态谦卑得像是一位求学的学徒。

“您刚才没听到吗?耶利米先生的非常清楚。”

怀亚特对对方的反应感到些许困惑。

“抱歉,先生。”

塞勒斯露出一丝礼貌的歉意,

“我刚才有些……生理上的琐事,暂时出去了一会儿。

在我出去前,只听到关于水利工程和胡佛大坝的只言片语,后面的都没听到。

那的确很重要,但在我这个外行看来,还没到能一锤定音、决定胜负的地步。

也许您能给我复述一遍?

或者我去问问伊莎多拉,她一直在现场,如果您有其他要紧事的话……”

“大坝很重要,水电也很重要,但能决定胜负的,不是摧毁,而是维护。”

怀亚特被这种求教的态度取悦了。

他清了清嗓子,牧师为上帝布道般,开始虔诚地复述耶利米的战略。

“家族会先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雷霆般的攻击,那将是针对要害的一击。

随后,我们将不再寻求正面的决战,而是转入持续不断的、针对境内所有工程的攻势。

我们将迫使西拉斯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要么选择主动进攻,进入他不熟悉的荒野;

要么维持大规模的、昂贵的封锁防守。”

怀亚特的眼中闪烁着狂热:

“这种僵持会导致他对全国的管控力迅速流失。

当秩序的幻象破灭,回过神来的人们会迅速推翻他的统治。

他最终只能选择全面进攻,这正是我们期待的结果。”

“你们能抵抗吗?”

塞勒斯问。

“长线来,我们必定失败,补给不足最终会拖垮我们。”

怀亚特先坦承了不足,继而给出转折与答案,

“但从短线来,我们必能胜利。

补给不足对西拉斯来更为致命。

他根本拿不下我们。”

“愿闻其详。”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有着致命的缺陷。虽然他的实力强大得令人咋舌。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麾下的那些所谓的英雄,本质上是一支以治安战和遭遇战见长的快反应精锐部队。

他们是警察,是特警,是镇暴部队,但绝非一支军队。”

怀亚特伸出粗糙的手指,做着意义不明,缺乏表现力的手势,

“他们的后勤高度依赖经济系统,也就是国家现成的基础设施网络。

而内华达州恰恰是这些建设最薄弱的盲区。

更重要的是——他的体系内没有空军。

您敢相信吗,没有空军!”

“很难想象。”

塞勒斯点零头,眉头蹙了起来,继而真切地舒展,

“这对任何一支现代军队来,都非常致命。确实奇怪。”

塞勒斯似乎深表赞同。

他完美的表情突然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就像一张完美的拼图缺了一角:

“可我听,他曾经使用过空降兵。”

“那不是空军,我们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鬼东西,也许只是某种大号的滑翔机。

那东西没有常规动力,但确实能飞,不可思议。”

怀亚特挥了挥手,

“家族有确切的内部消息,飞机生产线在这几年一直处于某种休克状态,不够活跃。

空军的运行经费也被最大程度上地缩减,除了海外的必要部署外,境内几乎没有保留。忠诚度也非常不可靠。”

他顿了顿,继续道:

“重启或再建设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那是他现在最缺的东西。

这将导致致命的后勤问题,一旦离开公路网络,这个问题就会像坏疽一样扩散。

英雄团队,虽然看着威风,但几乎无法进行长时间的野外作战。

它们的电池、燃料、维护需求,决定了它们运行一段时间后就必须回归基地。

而我们可以迅速通过封锁道路来拦截。

他们在这个州内根本无法像在外界那样来去自如。”

“他们过去是怎么做到的?”

塞勒斯继续问。

“过去?过去是我们支持他们,所以他们能来也能走,就像客人进了主饶客厅。

现在我们反对他们,所以这里便只属于我们,每一粒沙子都会变成他们的绊脚石。”

“这是您的话?”

“这是耶利米前议员先生的原话。”

怀亚特自豪地补充道。

“谢谢,真是醍醐灌顶。”

塞勒斯轻轻鼓掌,掌声在嘈杂的大厅里显得单薄而模糊,

“我觉得自己也开始像您一样‘气派’了。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全新的视角,鞭辟入里,深入浅出。”

怀亚特感到一丝怪异。

对方话的语气有些难以理解。但这人一直都有些怪。

好在他显然是个好人。

这让怀亚特可以暂时搁置疑问。

“您登记了吗?”

怀亚特指了指一边的登记处。

人群依然拥挤。

“没樱”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怀亚特愣了一下。

塞勒斯随即给出了解释,语气中带着特权群体的闲适:

“罗森伯格家族是柯尔特家族最重要的盟友,我们一直有着某种……默契。

我们不需要像外人那样确认身份。

我们来到这里,就像来到自己的家乡那样,平平无奇,让人安心。”

依然是那种怪里怪气的语气和用词。

不过,这一次怀亚特无需用“好心”来服自己,对方话语中的暗示,让他非常受用。

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原来如此。”

“我们甚至不需要知道策略,就知道家族非常可靠。

我是,像我这样的‘外层人士’不需要知道。

伊莎多拉可能早就知道了。”

“外层人士?”

怀亚特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有些不礼貌,但他并不想顾忌。

尽管塞勒斯的言行举止看起来略微不匹配,但在怀亚特看来,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答案。

只有角色才会无时无刻地保持谨慎,无时无刻地保持一种令人舒适的态度。

这种人在专制时代叫管家或官僚,在现代则被称为高级服务业从业者。

他们是权力的附庸,而非权力的本身。

“是的,外层人士。”

塞勒斯并没有因为怀亚特的目光而感到冒犯,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塞勒斯突然抬起左手腕,袖口滑落,露出了一块腕表。

那并非怀亚特常见的劳力士或者欧米茄,而是一块造型奇特的方形表,表盘呈现出一种怪诞的倾斜角度,像是为了方便驾驶者在握着方向盘时读取时间而设计的。

塞勒斯看了一眼时间,动作优雅。

“我想我得去处理一些……琐碎的商业杂务了。

您知道的,账目不会自己平衡。”

一种委婉的告辞。也许确有其事,也许没樱

“您去忙吧,再会。”

怀亚特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塞勒斯刚迈出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

“伊莎多拉晚上想要去这里的赌场看看。

她对那种娱乐有些兴趣。

她问我,您和您的家人愿不愿意一同去游玩?

我需要去忙一些无聊的商业事情,实在没法分身陪同。”

“不了。”

怀亚特冷硬地拒绝了。

他的回答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皮层的思考,完全是出于本能。

“您确定?”

塞勒斯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我非常确定,赌场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就难办了。”

塞勒斯叹了口气,声音忽然间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我不得不和杰克逊·柯尔特先生商议,

告诉他,您拒绝了伊莎多拉·罗森伯格女士的邀请

——您认为罗森伯格家族的尊贵客人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并且不屑于奉陪。”

“我没有这么。”

怀亚特面部的肌肉紧绷起来。

“您在这么做。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震耳欲聋,亲爱的怀亚特。”

塞勒斯的语气变了,他温和的面纱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下面冷硬的质地,

“我们需要一位新的、明智的朋友了。

可惜,我们在本地几乎不认识人,如果一定要找,恐怕只能去麻烦杰克逊先生推荐了。”

怀亚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快,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这种被胁迫的感觉让他愤怒。

但他别无选择。

毫无疑问,这个人在仗势欺人,也许是在虚张声势。

但他无法拒绝——对方搬出的理由名正言顺。

更何况,塞勒斯还是个“好人”。

“好吧。”

这两个字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放心,我们会为您提供资金。”

塞勒斯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只是恢复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常态,

“她的旅行经费就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足以让那个赌场的老板亲自出来迎接。

而倘若您有超支的部分,只要明情况,您的家族大概也会为您报销,毕竟这将被视为一笔必要的接待费用。”

怀亚特没有话。

“您的家人会喜欢这次经历的,这是个长见识的好机会。

对于年轻人来,见识一下世界的荒诞并非坏事。”

“卡珊德拉会喜欢的。

但是,闭嘴,塞勒斯先生。”

怀亚特盯着对方,语气不善。

但他知道对方不会反驳他,不会因为这句冒犯的话而生气。

因为他们都是体面而气派的“好人”。

“我必须提醒您,您该去做您的事去了。

罗森伯格姐什么时候到?”

“她去洗手间了,很快。

我答应她事情会办好。”

“事情会办得很好。”

怀亚特近乎咬牙切齿地承诺道。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胶着的沉默,只有远处人群的嗡嗡声潮水般涌动。

随后,两人简单道别,塞勒斯转身离开了二楼的贵宾厅,他的背影烟雾半消散在转角,顷刻间便无声无息。

怀亚特站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离开。

他并不想把气氛弄到如此之僵,毕竟塞勒斯在之前给予了他们慷慨的帮助,是他的恩人。

在这个世界上,恩人似乎应该自然而然地成为朋友。

但他并不会为此感到任何愧疚。

哪怕从塞勒斯的角度上看,这甚至是一次完全的馈赠——免费的资金,免费的娱乐,以及攀附权贵的机会。

怀亚特心中古老的秤在剧烈地摇摆。

他欠下对方一笔恩情,这本该用行动偿还,如今却被迫接受另一笔“恩情”作为所谓的偿还。

这从投入与产出、劳作与收成的角度上完全不匹配,这违反了上帝为人间制定的那些朴素而严苛的规则。

命运中任何一笔看似无私的馈赠,都可能在暗中被标好了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