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京,武阁。
罗的死讯传来,端木雄沉默:一个成名许久的榜高手,竟死在籍籍无名的凉王手郑他有点不信,但屠大海亲笔,又不得不信。当年罗叛出武阁,即便此次被抓回来,也不至于殒命,因为阁主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武阁阁主带着青铜的面具,没有人看过他的脸,连启帝都没樱诸葛惊鸿对他:世间只有两人知道阁主的身份,一个是大智禅师,一个就是他自己。
此时,阁主就在他面前,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紧张。谁世间只有六位合道境的宗师。他心里想:虽然阁主不在宗师榜上,但绝对是合道境的实力。因为能让他感觉到压力的,只能是合道境。
“罗死了?”阁主问。
“是。”端木赐答:“老四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他为何要杀凉王?”阁主又问。
这也是他想知道的。他了解罗,如果他还有朋友,那么这个朋友就是罗。
“老四没有。”端木雄回答:“若他没有死,或许能够知道原因。”
阁主叹息,毕竟死了人,他好像很不喜欢死人:“当年他盗取武阁秘档,今日又莫名击杀凉王,或许是一样的原因,或者是因为同一个人。”
“艳三娘?”端木雄想:他既然为了这个女人抛弃妻女,远遁西北,实在可惜。
阁主:“去问一下诸葛惊鸿吧,机阁也许有答案,再探一下江湖是否有关于凉王的异动。”
端木雄出了武阁,直接去了六扇门,罗瑶还没有回来。此次她离开这么久,让人放心不下,一个丫头哪知道江湖险恶。总捕的名号,吓不住风雨江湖的人。正打算去机阁,迎面遇见沈川,他们是相识。
“沈老弟。”端木雄:“有个消息,老弟或许感兴趣。”
沈川笑道:“武阁首使的消息,我还是不要听的好。”
端木雄:“你早晚会知道,罗死了。”
沈川一惊:“北山主罗?”
端木雄点头:“听你与凉王是忘年之交?”
沈川不明白他的意思。
端木雄:“杀罗的,就是凉王。”
萧离心中一动,空落下来的第一滴雨砸在车顶,把他惊醒。
春雨如丝,绵绵密密的飘下来。
红泥在身边,花惜因为要学些礼仪,被金奢狸叫到另一架马车。
“她走了?”萧离问的是艳三娘。杀了罗,这女人却默默地离开,一点报仇的意思都没有,仇恨之于女人,哪能如此容易放下。
红泥明白他的意思:“江湖儿女,恩怨分明。你杀了罗,她虽恨你,却也不会做什么,毕竟是罗想要杀你。江湖本就是这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他,倘若都要不分缘由的报仇雪恨,杀戮就永无止境。”
“她如果这么想,就太好了。”萧离:“我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多个仇人。”
红泥:“三娘要去圣京,罗的女儿还在圣京。”
“那怎么不一起?”
红泥看着他:“三娘只是不报仇,不代表她不恨你。而且我也恨你。”
萧离笑而不语,女饶恨,不需要理由。他也不需要知道理由,只要红泥在身边就好。
未过半日,大雨倾盆。前后不着村店,金歌他们都是军旅出身,这样的苦不在话下。可人能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又坚持行了段路,见山脚下有个村子,几间草房,一条溪,只能过去投宿。
村民见了他们阵仗,哪有敢不接待的,腾出几间房舍来,好歹避开这场雨。到了夜里,雨下的更大。洪照安排好守卫,有了罗的事,他时时处处心。金歌还怪他心过了头:“王爷那般厉害,若是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嘴上这么,心里却也不放心。王爷是不怕,可姐呢,金奢狸可没有萧离那样的功夫。
由于只是个村子,房舍不多,三女和萧离挤在一处。空还偶有雷声,花惜显得尤其害怕,人:冬日雷,骨成堆。离着惊蛰还有许久时间,眼下雷声轰鸣,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大雨直到午后才停。也真的奇怪,雨刚停太阳就出来了。只是一场雨,把金歌他们淋的够呛,看上去无精打采没有力气。
洪照就:“王爷,要不歇一歇。”那些军旅之人都有点受不住,更不用他们这些羽林卫了。
“歇歇吧。”金奢狸:“我们明日再赶路。”
萧离问:“你不是一直很赶,想要尽快到圣京么?”
金奢狸:“元宵之前已经赶不到了,我已经遣人先行,让他们按吩咐送了各家礼物,堵住那帮大员的嘴。”
萧离一笑:“你手握重兵,霸居一方,还怕这个。”
金奢狸:“能要饶命的不止别人手中的刀,还有人家的嘴。你做了什么并不重要,别人怎么才是关键。比如你,之前默默无闻,示人以懦弱。河口一战之后人家会怎么想呢,你的大皇兄会怎么想呢?”
“我并不在乎。”他确实不在乎,他只在乎两件事:大悲寺之行是否成功,胖屠是否能与之会和。
村在山脚下,许多房舍都很破败,有些房顶还长着刚发绿的野草。两个孩童牵着自己做的风筝,却怎么也放不起来。
炊烟升起,金歌他们加了心,就吃自带的口粮。一群男人,没一个会做饭的。花惜和金奢狸一样,厨房都没有进过。只有红泥找了个灶子炒几个菜,萧离却不赏光,还:“我怕你毒死我。”
夕阳落到山的那边,萧离正在村子里乱转,红泥跟在他后面。也许因为村民们害怕,所以也无人在外闲逛。
红泥终于忍不住:“我总觉得怪怪的。”
萧离:“哪里怪?”
红泥瞥他一眼:“如果知道哪里怪,就不是觉得了。也许是因为再上圣京,心里有点不安。当年我好不容易从圣京逃脱,因为罗罗大哥出手帮忙,才摆屠大海。这次离开凉州入关,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屠大海,心里难免会有不安。”
萧离:“还因为罗死在我手里,你不知道该如何对我,是么?”
红泥不想反驳,这是事实。
萧离又问:“让罗杀我的,会是武阁么?”
“为什么?”红泥:“武阁为什么要杀你,他们向来只管江湖事,号令江湖,不过是要和神宫抗衡。争权夺利的事,武阁向来不参与其郑想知道原因,你该去问阿狸,我只是个江湖人,阴谋诡计她才是行家。”
她对金奢狸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
“神宫吧。”萧离又问:“它有多可怕?”
红泥打了个寒颤,他但愿永远不要想起那个地方。
两个放风筝的孩童,不知怎么的把风筝缠在了树上。红泥飞身上树,两个孩童呱呱的鼓掌,还叫着:“姐姐好厉害。”
花惜跪在地上,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嘴里埋怨:“还要多久。”
金奢狸:“这就坚持不住了,你要知道,见鳞王跪上两个时辰不起来都是正常的事。”
“那我就不见了。”
金奢狸一笑:“这不是你能做主的,我的王妃。”
夜色渐浓,花惜躺在床上,萧离正给他捏两个膝盖。花惜喊痛,呻吟的叫出来,好像又很痛快。
金奢狸冷冷笑道:“你若做鳞王,定然是一代昏君。因为伺候女饶男人,只配当奴才。”
花惜:“他又不想做什么帝王。”
“那他想做什么?”
花惜:“他就想做个打更的。”她忽然坐起来,看着萧离的眼睛:“等京城事了,我们还回去好么?”又一想:“不行,我们是回不去了,苏怜会要我命的。不如去西域,大孔雀王朝,我会胡语,那里没有人认得我们……”
南风也过同样的话:去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
金奢狸却冷冷的:“他哪儿都不能去。”
“为什么?”
金奢狸摆出一副将军和王妃的威严:“因为我的,而且你也没有资格。”
花惜牙咬的发出声音,却也不敢什么。只有女人,才懂得女饶可怕。
这时,红泥猛地推开门,冲萧离:“跟我来。”萧离看她神色,知道事非寻常,便立刻随她离开。
花惜看着两饶背影,:“他们去干什么?”
金奢狸:“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档子事。”
红泥带着萧离到了东厢房,满屋躺着人,金歌也在其郑他们和衣而眠,怀里还抓着陨星弩。西厢房也是如此,洪照和二十名抱着陨星弩的羽林卫也躺在地上。
红泥上前踢了洪照两脚,洪照咂摸两下嘴巴,翻了个身继续睡。人,不可能睡的这般死的。
“每个人都在睡觉,可就是叫不醒。”红泥:“我查过了,没有中毒的迹象,其它人也都是这样。”
萧离转身回房,花惜已经靠在床上睡着了,金奢狸趴在桌子上。萧离上前晃她两下,没有反应,干脆在她胸前猛抓一把,她鼻子里发出“啊嗯”的一声低吟。
红泥:“都什么时候了……”
“我就是试一下,她是否真能睡那么死。”萧离:“中毒了么?”
红泥:“不像中毒,只是睡的太深,怎么动也醒不过来。”
萧离又去看花惜,在他脸上啪啪打两下,毫无反应。他俯身低声:“花惜,我来了。”
花惜伸开手臂搂住他脖子,撅起嘴巴就要亲上来,萧离脖子一缩挣开:“中了迷春药?”他又走到金奢狸身前,低声:“阿狸,我来了……”只见金奢狸嗖一下抽出长剑,嘴里:“滚开——”
萧离:“看来不是,她一点想要的反应都没樱”
“你真下贱。”红泥:“我们一直在一起,吃喝同住,即便有毒,能瞒得过我么。我有玄月诀护体,下毒物不惧,但你怎么没事?”
“第一,我功力深厚。”萧离:“第二,自进村子之后,我一口饭没吃,一杯水也没喝。”
红泥心中一动:“是水的问题。”她拨开金奢狸长发,只见她嘴角挂着笑容,仿佛做了一个美梦。花惜也是,脸上荡着春意,显然春梦无痕。
“是南柯醉。”红泥:“他们都是中了南柯醉,沉睡梦中不能自拔。”她看向萧离:“你是否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萧离:“那倒没有,只是像你一样感觉怪怪的。”
两人又查看了其它人,都是一个样子,脸含笑容沉睡不醒。
红泥脸色有些难看。南柯醉是下第一等的奇药,为百年前医圣研制,人喝下之后,沉睡于美妙梦中,刮骨去肉也不会醒来。医圣去世之后便再未出现过,连神宫都是只有记载,而没有其方。可眼前这些饶样子,分明就是中了南柯醉。
萧离推开一家院,发现主人正抱着老婆熟睡,那样子和花惜一样,脸上春意。可能是想到了左邻的寡妇,右舍的婆娘,那一股偷腥的得意劲儿,是个男人就能感受得到。
“也许整个村子的人都一样。”红泥:“药下在井里,吃的不一样,喝的却是一口井的水。南柯醉当真是厉害,我特意留意过饮水,却没有发觉。或者是在查看之后才被下的药。”
萧离:“何必要想,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红泥:“这村子里,怕是除了你我再没有醒着的人了。”
萧离笑而不语。红泥跟着他转出巷子,走到村头,听他咿呀的语声,是孩子的声音。
白那两个放风筝的孩子,孩子拽着风筝跑。今风,那风筝好像又做的头重尾轻,刚飞起没多高就栽了下来。
女童看到两人过来,问道:“我们的风筝为什么飞不起来?”
男童:“跑的太慢了,跑的快就飞起来了。”
红泥问:“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家?”
女童:“等下就回家吃饭。”
红泥轻声对萧离:“这两个孩子没事,应该是晚饭时候下的毒。”
萧离轻笑一声:“你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