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时后,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像离弦之箭,从曙光日化厂呼啸而出。
车上没有开道的警卫,也没有随行的记者。
只有一个暂时放下商业,奔赴生死战场的女人。
和一个即将陪着妈妈,去打一场硬仗的士兵。
……
京城西郊军用机场。
一架银白色的安-24运输机早已在停机坪上等候多时。
螺旋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卷起强劲的气流。
这是陆振国动用他所有关系,为她们协调来的最快一班飞往南疆的军用专机。
登机前,陆振国和林婉仪都来了。
林婉仪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如桃。
她拉着周苏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苏苏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安安。”
“妈,您放心。”周苏苏反握住婆婆冰冷的手,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等我们回来。”
陆振国,这个一辈子铁骨铮铮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几时内,就扛起了整个家、扛起了所有重担的儿媳妇。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话。
“苏苏。”
“陆战就拜托你了。”
周苏苏重重地点零头。
她没有再多一句煽情的话,只是牵起安安的手,毅然转身,迎着那巨大的风浪,一步步登上了飞机的舷梯。
那背影,瘦弱,却又挺拔如松。
……
机舱里很简陋。
只有两排冰冷的金属座椅和一股浓重的机油味。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飞机像一只笨重的大鸟,在跑道上滑孝加速,然后猛地一跃,冲上云霄。
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渐渐变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最后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郑
周苏苏抱着安安坐在靠窗的位置。
安安大概是第一次坐飞机,脸上写满了新奇。
她扒在的舷窗上,看着外面那片像一样柔软的云层,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妈妈,我们是在上飞吗?”
“我们是不是要去爸爸的那个,很蓝很蓝的地方了?”
周苏苏看着女儿真烂漫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她强忍着那股即将夺眶而出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对啊。我们去找爸爸。爸爸正在那个最漂亮的地方等着我们呢。”
“嗯!”安安重重点零头,然后像个大人一样,从座位上爬下来,努力想帮妈妈把身上的安全带系得更紧一点。
“妈妈,老师坐飞机要系好安全带,这样才安全。”
看着女儿那认真的、笨拙的模样。
周苏苏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脸,深深地埋进女儿柔软的发间。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只有在这一刻,在这个远离所有人视线的几万米高空之上。
她才敢卸下所有坚强和伪装,暴露出内心深处那份最真实、最脆弱的恐惧。
她怕。
她真的好怕。
她怕等她飞越千山万水赶到他身边时,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再也不会对她笑的身体。
她怕她空间里的灵泉水也不是万能的。
她怕她赢了全世界,却最终输给了死神。
她怕安安会再一次失去她的英雄。
她更怕自己会再一次变回那个孤身一人,在这陌生世界上苦苦挣扎的孤魂野鬼。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安安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异样。
她没有哭,也没有问。
她只是安静地靠在妈妈的怀里。
然后,伸出她那的、肉乎乎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
就像在无数个夜晚,妈妈安慰那个做噩梦的她时,一模一样。
她把嘴凑到周苏苏耳边,用一种极其声、却又异常坚定的童音:
“妈妈,别怕。”
“爸爸是英雄。”
“他会没事的。”
……
怀里的身体像一个温暖的火炉。
耳边稚嫩的声音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
周苏苏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的、酷似陆战的、充满粒忧和信任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温柔的力量从她心底缓缓升起。
对。
她不能怕。
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安安。
她身后是整个陆家。
而她的面前,是那个还在等着她去拯救的、她的男人!
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
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然后对着女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笑容。
“嗯。”
“安安得对。”
“妈妈不怕。”
……
从京城到南疆。
三千多公里的航程。
周苏苏抱着安安,一夜未眠。
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所有可能的救治方案。
外伤?内出血?还是伤及了中枢神经?
不同的伤情需要不同浓度的灵泉水和不同的施救手法。
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当东方的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飞机终于开始缓缓下降。
舷窗外不再是平坦的华北平原,到处是连绵起伏、被晨雾笼罩的绿色山峦。
南疆,云州。
到了。
……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云州军用机场的跑道上。
舱门打开,一股湿热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气扑面而来。
周苏苏抱着已经睡着的安安,第一个走下舷梯。
停机坪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和一位军官早已等候多时。
“是嫂子吧?”
中校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周苏苏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悲伤。
“我是南疆军区作战参谋,高建军!”
“我代表军区来接您和侄女。”
周苏苏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从对方那过于沉重的语气里,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我先生陆战他怎么样了?”她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高建军的嘴唇动了动。
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斟酌用词。
最后,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那几句话,像几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周苏苏那颗刚刚建立起希望的心脏上!
“嫂子,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陆营长他虽然经过我们医院的全力抢救,已经保住了性命。”
“但是,他脑部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和撞击,颅内大面积淤血,压迫了神经中枢……”
“医生,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