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才擢英大典”的诏令下达各州郡后,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各地有志之士摩拳擦掌,选拔现场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席初初歪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各州郡送上来的“成绩单”。
她瞧着名单上那几个特别显眼的名字,忍不住咂咂嘴。
陇西那边有个叫李墨言的,家里世代种地,居然是个打算盘的才,这一次他在“算学”技能认证中一骑绝尘,都得了个“陇西算盘”的外号。
她想象了一下一个农家子“噼里啪啦”打算盘的模样,觉得怪有趣的。
还有个叫卫铮的,祖上好像是将军,虽然家道中落了,但不仅能打,还会看地图、琢磨兵法,考官夸他影古将之风”。
席初初琢磨着,这倒是个人才,以后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江南那边送来了一个薛粤明,家里是行医的,一手针灸功夫撩,对付瘟疫很有一套想法,把老太医都镇住了。
她点点头,这年头懂医的人可太金贵了。
最逗的是京畿有个叫鲁琨的工匠,扛着自己造的一个什么“龙骨翻车”来考试,据比现在的农具好使多了。
席初初“噗嗤”一笑,这是一个实诚人,没什么能比“眼见为实”更有服力。
她正乐着呢,她的目光忽然在名单上顿住了——
哎?这怎么还有十几个姑娘的名字?
她赶紧坐直了身子,仔细瞅了瞅。
这些姑娘来自南地北,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来的,却在水利、算学、文书这些行当里考得特别出彩,比好多男人强多了。
席初初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名字,心里头突然暖烘烘的。
大胤有邻一个女皇帝,可也没人姑娘家就能做官啊,这些丫头,全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一路拼杀出来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搞的这个新科举,不定真能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不,路都已经开始铺出来了吗?
“快来吧……”她轻声自语,嘴角忍不住上扬:“朕在这里等着你们。”
——
半个月后,通过初选的数百名学子俊杰齐聚帝都,等待即将到来的皇城复试。
京城一时间人才荟萃,风云际会。
在“复试”开始前,朝堂议会,席初初也终于再次见到了称病多日的顾沉璧。
他站在文官队列之首,身形似乎清减了些许,脸色倒瞧不出什么变化,仪态依旧从容镇定。
他垂着眼眸,恭敬地禀报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在席初初目光扫过他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整个早朝,他未曾与席初初有任何眼神交流,完美的扮演着一个恪尽职守的臣子。
任旁人眼神古怪,多方窥探他与女帝之间的暗潮涌动,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其实席初初知道,虽然他“请假”,却未完全撂挑子。
影十六每隔几日便会传来关于江宁织造案与江北漕运案调查的密报,显然顾沉璧在养“病”期间,并未停止暗中推动此事。
这份沉默的尽责,让席初初心中滋味复杂,既松了口气,又添了几分愧疚与敬重。
而她的身边,另一番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裴燕洄体内的毒素虽然暂时平衡,未再恶化,但也彻底侵蚀了他过往的能力和记忆。
如今的他,处理公务的能力几乎退化殆尽,复杂的、以往的阴谋算计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每日如同最尽忠的贴身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端茶递水,披衣掌灯。
沉默而专注地做着福禄的工作,甚至做得更细致。
那双曾经深邃算计的凤眸,如今常常只是追随着她的身影。
席初初顺势而为,慢慢将东厂的实务移交。
她早已埋下的钉子——蓝鱼襄,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和考验,其能力、手腕以及对她的忠诚都得到了验证。
席初初已暗中授意,由蓝鱼襄逐步接手东厂权柄,驯化整合那些曾经的裴党,目标是最终完全替代裴燕洄。
有趣的是,裴燕洄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这种权力的转移。
他虽然记忆全无,但本能的政治嗅觉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当仍有少数未被打散的死忠秘密寻来,试图向他请示或求助时,他只是用那一双平静莫测的眼睛看着对方。
良久,才沙哑地、带着一丝不解地反问:“那些东西……有陛下重要吗?”
这句话问得那些死忠愕然无语,也彻底绝了他们的心。
裴督主如今脑子都坏掉了,他们还要为他冲锋陷阵、殊死搏斗吗?
皇城复试在即,新旧力量在无声中交替,朝堂格局在席初初的操控下悄然重塑,而一场选拔未来栋梁的大戏,即将在帝都正式拉开帷幕。
——
刚蒙蒙亮,帝都南门的粥铺就挤满了人。
热腾腾的蒸汽混着各种口音,吵得跟赶集似的。
“老板,一碗粥,两个馍!”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操着浓重的陇西口音喊道,递过几文铜钱。
他叫李石头,就是名单上那个“陇西算盘”李墨言的同乡,也是个来考算学的。
他心地把剩下的铜板揣回怀里,那钱袋瘪得可怜。
旁边一桌,几个穿着绸衫的公子哥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精致的早点,一人摇着扇子,斜眼瞥了瞥李石头那桌,嗤笑道:“啧,今年这皇城根下,怎么一股子泥腿子味儿?”
同桌的哄笑起来。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王兄,听你家族弟这次初试都没过?让个会数稻子的给顶了?”
那被叫王兄的脸色顿时难看。
“哼!不过是陛下新政,让这些粗鄙之人来凑个数罢了,真到令试,还不是要看真才实学?”
他“真才实学”时,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睛瞟向李石头那边。
李石头端着粥碗的手紧了紧,埋头猛喝,耳根却涨红了。
这时,街对面一阵的骚动。
只见几个作男装打扮、但明显是女子的身影快步走来,为首的是古灵芷,古家嫡长女,擅农事管理,也是成功入京复试的那一群女勇士。
她们尽量目不斜视,想快点穿过这片是非之地。
“哎哟!这不是那几位‘女状元’吗?”摇扇子的公子哥又来劲了,故意提高了声调:“不在家学着伺候夫君婆婆,跑这儿来跟咱们爷们抢饭碗了?”
古灵芷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没打算理会。
可那王兄正好憋着火,见她们要忍,反而更来气,竟起身拦了一下,嬉皮笑脸道:“娘子们别走啊!考什么试啊,多辛苦!跟哥哥们,是不是走了什么门路才混进来的啊?”
着竟想用扇子去挑古灵芷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