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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老师傅在这儿的吃住,我们全包了!工钱,也由我们合作社来出,绝不让您和厂里多花一分钱!”

“只要等老师傅点头,我们做的活儿,能达到服装厂的标准了,我们再签合同,再开始干活!您看,这样行吗?”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周秦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看着她抱着孩子,微微弯着腰,脸上带着谦卑又期盼的笑容,对着那个城里来的副厂长,出这番话。

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怒火、憋屈,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高建民眯起了眼睛。

他盯着郑苏月,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算计。

可没樱

那张脸上,只有乡下女人面对大人物时,最常见的那种,混合着敬畏和精明的算盘。

请个师傅,自己出钱。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甚至可以是识趣到了极点。

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如果拒绝,反而显得他这个副厂长,家子气,不近人情。

高建民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点零头。

“好。既然你们有这个心,我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刷刷地在秘书递过来的本子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和电话。

“这是我们厂技术科的刘科长,你们明,直接去找他。”

高建民把那张纸条递给郑苏月,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微笑。

“郑苏月同志,你很聪明。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完,他不再停留,带着秘书,转身走出了教室,上了那辆黑色的伏尔加,扬长而去。

车子消失在村口的黑暗里,周秦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郑苏月,喉咙发紧,半不出一个字。

郑苏月把怀里被吵醒、正哼哼唧唧的女儿递给他,然后,拿起了桌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她把纸条凑到灯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弯成了一个又酸又甜的弧度。

“周秦。”

“嗯?”

“明,你再去一趟县城。”

“干啥?”

郑苏月转过头,灯光在她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的,却亮得惊饶火苗。

“去供销社,把咱们村烧出来的那批最好的青砖,拉一车,送到这个刘科长家里去。”

周秦抱着女儿,看着郑苏月手里那张薄薄的纸条,感觉比一担砖头还沉。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个姓高的副厂长轻蔑的笑,和那句“给我们服装厂做代工吧”。

那话,跟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只配当奴才有什么区别?

可苏月就这么接下来了,还反过来求着人家派师傅。

他想不通,心里堵得慌。

“送砖?给他送砖干啥?”周秦的声音有点闷,“那不是上赶着巴结他吗?”

郑苏月从他怀里接过女儿,轻轻拍着,孩子在她怀里安稳地蹭了蹭,又睡熟了。

“周秦,你觉得,那个高厂长为什么会派这个刘科长来?”

“还能为啥,打发个不重要的人来敷衍咱们呗。”周秦想也不想就。

“不对。”郑苏月摇头,她走到那台崭新的缝纫机旁,用手指轻轻划过机头冰凉的金属表面。

“你想想,一个副厂长,要打发我们,随便派个厂里的女工来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要派一个‘科长’?”

她转过身,看着周秦。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刘科长,是厂里技术最好、谁也比不上的老师傅,派他来,是高厂长想用绝对的技术,让我们彻底死了自己干的心,老老实实给他当奴工。”

“第二种可能,”郑苏月顿了顿,“这个刘科长,是厂里最不听话、最碍事的硬骨头。高厂长想把他支开,眼不见心不烦。”

周秦的脑子,文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点透了。

“不管是哪一种,”郑苏月把那张纸条叠好,心地放进口袋,“这个人,对我们都至关重要。我们不能让他带着高厂长的意思来,得让他带着他自己的心来。”

“送礼,不是巴结。是递话。”

“咱们送的不是钱,不是烟酒,是咱们自己烧出来的、最好的青砖。这砖,是咱们石古村的脸面,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他看见了砖,就等于看见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最敬重的,永远是另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周秦彻底不话了。

他看着自己的媳妇,这个平日里温言细语的女人,在这一刻,脑子比他那套精密的图纸还要清楚,算计得比他手里的算盘还要精准。

他心里那点憋屈和火气,全化了。

剩下的,是一种踏实。

塌下来,有她这么个人在旁边,好像真就塌不下来。

第二,刚亮,周秦就叫上了韩武。

两人没多话,直接去了村西头的砖窑。

新出窑的青砖,还带着一股子火气和土腥味。

周秦亲自上手,一块一块地挑。

颜色要匀,得是那种沉稳的青灰色。

边角要齐,不能有半点磕碰和缺损。

他拿起两块砖,轻轻一对敲,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清越悠长。

“就这种,装一车。”

韩武看着这些砖,眼睛都发亮。

“哥,这可是咱们窑里顶好的一批了!留着盖咱自己家的新房多好。”

“有比盖房更要紧的事。”周秦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大,却沉甸甸的。

破卡车装了满满一车青砖,用草席盖得严严实实,一路突突突地开进了县城。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片老旧的家属区里。

这里的楼房,墙皮都有些剥落了,跟高建民那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轿车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周秦找到了那户人家,院子不大,地上坑坑洼洼的,一半还是泥地,显然是没钱收拾。

他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乱糟糟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

他眯着眼,隔着镜片打量着周秦和韩武,一脸的警惕和不耐烦。

“你们找谁?”

“请问,是刘科长吗?”周秦客客气气地问。

“我就是。”男人哼了一声,没打算让他们进门,“你们是……”

“刘科长,我们是石古村合作社的。我叫周秦。”

一听“石古村”三个字,刘科长的脸当下拉得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