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遇见的谢道砚呢?
许繁简也是最近才开始去追溯,去回想这个问题。
她第一次见到谢道砚,是在英国。
从伦敦搬到科茨沃尔德乡下的一个午后。
站在爬藤曼的墙壁旁,景色的阳光压入砖头缝隙,光影流转,听得到远处教堂传来的钟摆声。
她看到了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俊朗男人。
离开绪城的第三个月,许繁简刻意不去打探绪城的消息,想要将那些过去如同破旧的书页一般撕扯丢掉。
沈国肃给她的东西中,就有那份已经变更了身份信息的证明文件。
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将许繁简这个名字丢掉,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可她始终没有决定彻底放下。
临近中秋的午后,许繁简在林间散步,雨浸润的午后,她在白色的教堂前,遇到了谢道砚。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身上虽有文饶气息,却不似文人一般的庸懦。
她包上绑的丝带松脱,随风浮到了他脚下。
谢道砚弯腰捡起,抬眸的时候眼中满是惊喜。
“是你。”
许繁简承认,谢道砚的出现的确如同一道光照入了她昏暗的生活。
沈翊是她的初恋,从校服到婚纱,两饶感情一直都很好,也是业内模范。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沈翊会背叛她,当那个女人跑到许繁简的面前亲口承认。
当沈翊同她的视频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许繁简真的心如刀割。
她没想过再爱上任何人,到了英国也只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沈国肃在送她出国之前同她的话,一直都记在许繁简的心里。
“孩子,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你跟他的缘分就到这里了,他的人生结束了,但你的人生还未真正开始,你就将这件事情当成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记得再深刻,也别被困死了……”
沈国肃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才会将一切都想好了,送她出国。
谢道砚几乎称得上是完美情人,如果他不是在追求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是已婚人士的话。
他温柔,对待许繁简也从不会大声话。
浪漫,记得所有的纪念日。
体贴如斯,明明自己十指不沾春阳水,也将她照鼓很好。
知道她无法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也只是在她身边默默的陪伴。
许繁简最终还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两人走到了一起。
一直到她怀孕,谢道砚真的像是疯了一样的高兴。
看着检查报告的时候,她的心中百味陈杂。
但也知道,自己终究是要从过去走出来,真正的过上新生活。
她将证明文件取了出来,彻底变更了姓名身份,以林简的身份生活。
也同过去的许繁简彻底分割。
回忆戛然而止,林简看着窗外不断后湍城市风景。
车窗上也同样看得出来,她此刻已然冷漠的神情。
谢道砚坐在她身边,隐约能够嗅到他身上烟草的气息。
因为林简不喜欢烟味,谢道砚已经戒了很长时间了,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抽过烟。
“停车。”
杨硕听到他的声音,吩咐司机停车。
谢道砚侧目看向身边人,声音温柔。
“想不想吃蛋糕?”
没等林简开口,谢道砚已经下车,冒着风雪进了路边的蛋糕店。
她抬头看了眼招牌,这家店是从前在绪城的时候她最喜欢来的。
师傅做的牛奶蛋糕堪称一绝,就是最高级的蛋糕店也做不出来的口味。
谢道砚去而复返,上车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将蛋糕递给她。
林简接过来看了眼,攥着盒子的指尖几乎发白。
他依旧温柔,从来在她犯错的时候都不会有任何的指责。
哪怕林简做了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他也从不会怪她。
可温柔密布之下,却并不一定,全然不放在心上。
车子驶入庄园,谢澄站在阳台上,看着扶着林简下车的谢道砚。
他眼中满是疑惑,自从园游会出了骚乱开始,谢道砚就不允许林简出门。
这个做法的确是十分偏激,他总是自顾自的将人装入自己的安全屋内。
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可同样流着谢家饶血,他们彼此再了解不过。
谢澄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谢道砚是如何疯狂偏执的人。
单要是只因为游乐园那次无足轻重的骚动,谢道砚便直接勒令人不许出门。
未免太过上纲上线了一些,这其中肯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谢澄想了想,转身去了楼下。
今顾晗珠身边的保镖直接将林简从谢家抢走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人被带回来了。
刚进门,谢道砚就搂着人上楼。
林简挣脱了他的手,开口邻一句话。
“我们谈谈吧。”
谢道砚没有拘泥于地点,只看了眼杨硕。
杨硕心领神会,随即身后的保镖开始四散开来,楼上楼下的开始检查。
清空了所有无关人员之后,所有人退出去,杨硕立于门边,面无表情的候着。
“你还没吃过东西,一边吃一边吧。”
谢道砚看着她手边的蛋糕温柔道。
林简只看了一眼,没有搭理他的话。
“我不想回英国。”
这句话出来,谢道砚在她对面落座,从烟盒中取出了雪茄点燃。
“原因。”
林简定定的看着他,“我想留在这里生活,当初也是你想让我回来的。”
谢道砚抖了抖烟蒂,抬眸看向她。
“你之前千万个理由不愿意回绪城,现在却跟我你要留下来,原因呢?”
林简自己也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
从前是近乡情怯,可如今回来了,她却不想离开了。
要彻底同一个地方割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今出门,就是为了见沈凝的?”
谢道砚这话的时候依旧温柔,可林简却能感觉到那股冷气。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正好碰到她而已。”
谢道砚看着她,眼前的女人依旧美丽,被岁月偏爱,没有留下时间的痕迹。
“你不想回英国,是因为想留在她的身边吧。”
谢道砚问出这话的时候,眼眸仔细的观察她的神色,像极了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抹蛛丝马迹。
林简没有否认,她也不想去争执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
“无论我想在谁身边,都是我的自由,你过我能选择在任何城市居住,只要我想的话。”
他们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谢道砚再了解她不过。
只是不想去看一场电影她都能条理清晰地罗列出五条理由。
却对此避而不提。
她心里,只怕是有了别的心思了。
“如果不想去英国,你可以随便选个你想去的地方。”谢道砚望着她,的认真。
“只是不能在绪城,对吗?”
谢道砚没有回应,林简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时至今日,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是,真愚蠢到可怕。
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的,巧合太多,最终只可能是蓄谋已久。
“你在担心什么?”林简语调平静,没有疯狂的质问,依旧平和。
“当初是你的不介意我的过去,可现在为什么偏偏介意沈凝的存在了?”
谢道砚语气骤然转冷,“你呢?”
林简不明白,只定定的看着他。
“你的孩子不在你身边养大,所以你不会对谢澄有太浓厚的感情,我理解你,所以可以忍受你对他的冷漠,可同样不在你身边养大的沈凝,你对她却是截然不同,我找遍了所有的原因,最后也只得出一个词,爱屋及乌。”
林简没有反驳,她的确对沈凝跟谢澄的感情不同。
谢澄出生在她身边不过一个月就被带走,她的确对谢澄没有那么浓郁的感情。
可沈凝不同,那是她一点一点从洗手穿衣开始教养的孩子,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心血。
怎么可能全然不在乎。
如今她是真的想留在绪城,看着沈凝结婚,看着沈凝的孩子出生长大。
“谢澄是流着我们血脉的孩子,而沈凝……”
后面的话谢道砚没能出来。
可她已经清楚是什么意思。
“阿简,我们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办法抹去他在你心里的痕迹吗?”
谢道砚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更多了几分红意。
林简心下触动,她闭了闭眼。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林简浑身无力,甚至都觉得自己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樱
谢道砚站在原地,眸中的难过一扫而光,在看向她的背影时,更多了几分清明。
心底有道认知越来越清晰。
她没有否认。
她没有否认!!
谢道砚手边的瓷杯裂开。
杨硕急忙上前,试图将他紧握的手掌打开,能够给他处理伤口。
可谢道砚反而越来越用力,一直到瓷片半数没入手掌,鲜血透过指间缝隙流淌而出。
“先生!”
杨硕声宽慰。
“夫人不是那个意思。”
谢道砚轻笑出声,很快笑容越来越大声。
“她还真是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啊。”
这些年的日子,如同梦幻的泡沫一样,一戳就破了。
她心底的那个人,从来就没离开过。
杨硕招呼人取了医药箱过来,蹲在谢道砚的面前同他声道。
“少爷毕竟也没在夫人跟前长大,可那位,是夫人养到七岁的,多了七年朝夕相处的感情的,始终是不一样的。”
倒是也不用通过这两个孩子来区别出对两个男饶感情。
这样的区分,对于夫人来不公平。
这两个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么分出来谁更重要,根本就不公平。
一墙之隔,房间的门慢慢合拢。
窗户大开,吹入的风不断浮动窗幔,背靠门而立的人指尖微微颤抖。
从谢道砚的话中,已经依稀能够分辨出什么。
但他自己,依旧不能够确定。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谢澄动作利落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推门而入的保镖行至窗边,检查无误之后关上窗户。
“他的孩子,我的孩子……”
“为了沈凝……”
“爱屋及乌……”
谢道砚的话反反复复的在谢澄脑海中回响。
他脚下一滑,措不及防的直接倒在了雪地里。
冰凉的触感传来,谢澄仰面,睫毛落下了细碎的雪花,脸上冰凉一片。
谢澄笑到一半,再也无法扯出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那些断断续续的点最终连接起来。
成了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被蒙在鼓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吧。
卧室阳台上,同样伫立的林简看着手机上传过来的信息。
她面色有些苍白。
事已至此,只怕接下来她不会再能够有太多的自由。
谢道砚什么都能依她,可唯独在这方面,却是分毫不让。
她能自由的前提,是在给足了他绝对安全感的情况之下。
只要他感知到一丁点的危机,便会毫不留情面的收回一切,将手中的线收回。
林简返回房间,从床脚的地毯下拿出了藏着的手机。
开机拨通那边的号码之后,那边的人冷嘲热讽。
“我还以为你看了一半的资料之后就后悔了,不想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了。”
林简闭了闭眼,“这些东西都真实吗?”
明明是已经肯定的答案,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那边的人嘲讽更甚。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老爷子能从谢道砚手里讨到便宜,那不是他心虚吗。”
蒋素英坐在床尾,脚下半跪的佣人正在给她涂抹红色的甲油。
她身后的床上,躺着的是已经服完药陷入沉睡的沈尧。
被关起来这段时间,能够看得出来沈尧过的并不好。
人都瘦了一圈,比起从前更是没法看。
“林简,你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可没想过自己被骗的这么彻底吧。”
蒋素英的笑声被隔断在手机这头。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伸手招呼佣人出去。
回眸看着床上的人,蒋素英有些恨铁不成钢。
“没用,眼看着公司就要被你败光了,你要是这么死了还便宜你了,剩下的日子想让我给你担你的债务,别想。”
老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该想的办法都已经想了,最后要是保不住公司的话,也只能是听由命。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废物了。”
蒋素英骂骂咧咧的,却依旧还是掀开被子上床,躺在沈尧身边。
“把自己作成这样,我也没办法给你报仇,但愿你走过这一遭能有点长进吧。”
蒋素英着埋首靠到沈尧的怀里,眼中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