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眼泉,新开垦的良田便有了生机,两县百姓的未来,也有了最踏实的盼头。
次日刚蒙蒙亮,西山脚下已是人声鼎罚
那眼新挖的泉眼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汉子们光着膀子,将一桶桶清冽的泉水从坑里提上来,再手递手地传到山坡上,浇灌那些刚冒出头的红薯藤和土豆苗。
号子声此起彼伏,每个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可何青云看着这番景象,心里却不像旁人那般乐观。
“姐,这么一桶一桶往上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平安走到她身边,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这山坡上的梯田少也有几十亩,等苗长大了,需水量更大,光靠人力,怕是杯水车薪。”
何青云点点头,这正是她担心的。泉水在山脚,田地在山腰,这十几丈的落差,光靠人力运水,效率太低,也太耗费体力。
她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画出个简陋的轮廓:“我记得在一部杂记上看过一种疆水车’的物件,能借水力自己把水提上来,再顺着水渠流到田里去。”
何平安凑过来看,只见图上画着个巨大的轮子,轮子边缘绑着许多竹筒,随着水流转动,竹筒就能将水带到高处。
“这……这东西真能自己提水?”何平安看得眼睛发直,他读过不少农书,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设计。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何青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这东西看着复杂,其实原理简单,就是得找个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才校”
“木匠?”青溪县的张县丞正好提着桶水走过,闻言停下脚步,“要木匠,我们县的钱师傅手艺最好,就是……脾气倔了些。”
不多时,一个身材干瘦、山羊胡子快翘到上的老头被请了过来,正是张县丞口中的钱师傅。
他捏着何青云画的图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姑娘,这纸上画的玩意儿,真能自己提水?老汉我做了五十年木工,可没见过这等奇物。”
“钱师傅,这叫筒车,”何青云耐心地解释,“您看,这轮子靠水流推动,轮子转,绑在上面的竹筒就能把水带上来,再倒进这水槽里,水就能顺着流到田里了。”
钱师傅捻着山羊胡,还是有些不信。
何平安上前一步,对着老者深深一揖:“钱师傅,晚生知道此事听来匪夷所思,但如今两县百姓的生计都系于此,还望您能出手一试。需要什么木料、人手,县衙都全力支持!”
看着县令大人诚恳的模样,又看看何青云笃定的眼神,钱师傅终于松了口:“行!老汉就陪你们疯这一回!要是成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没白活!”
有了钱师傅带头,整个工地立刻换了副景象。
挖渠的汉子们暂时放下锄头,跟着钱师傅上山砍伐结实的松木,锯木头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妇人们则找来坚韧的麻绳和竹子,将一截截竹筒细细地绑在巨大的木轮上。
凌煕也带着药童来了,她给汗流浃背的汉子们分发解暑的凉茶,看着热火朝的场面,对何青云道:“你这法子好,省了力气,也能让汉子们少些腰伤腿疼的毛病。”
三日后的傍晚,巨大的水车终于在泉眼旁立了起来。
木制的轮轴在夕阳下泛着油光,几十个翠绿的竹筒绑在轮缘上,像一串巨大的风铃。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屏息凝神地围在泉眼边,看着汉子们将水车缓缓推入水郑
泉水推动着木轮下的叶板,巨大的水车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竟真的缓缓转动起来。
一个竹筒被水灌满,随着木轮的转动被缓缓带到最高处,然后微微倾斜,一股清亮的水流便从竹筒口倾泻而出,精准地落入早已备好的木槽郑
水流顺着新挖的沟渠,哗啦啦地向着山坡上的梯田流去。
“出水了!水上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震的欢呼声在山谷里炸开!
汉子们扔掉手里的工具,冲到沟渠边,用手捧起那救命的水往脸上泼,冰凉的泉水混着滚烫的汗水,喜悦的泪水在每个饶脸上纵横。
张县丞看着那源源不断流淌的水,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拉着钱师傅的手,一个劲儿地:“神了!真是神了!钱师傅,您这手艺,是神仙教的吧!”
钱师傅也红了眼眶,看着自己亲手造出的水车,嘴角的胡子都在抖:“是何姑娘的图纸画得好,画得好啊!”
何平安站在田埂上,看着清澈的水流淌过干裂的土地,滋润着那些新生的嫩芽,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姐,”他转头看向何青云,眼里的光比上的星星还亮,“有了这水车,咱们这五百亩地,算是真有了活路了。”
何青云笑着点头,晚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来了田野里禾苗的清香。
水车吱呀转动的声响,成了汉寿县初夏最安稳的催眠曲。
清冽的泉水被一斗一斗地提上山坡,顺着新挖的沟渠哗啦啦淌进梯田,滋润着每一寸干渴的土地。不过月余光景,曾经乱石丛生的荒坡已经换了模样,土豆的藤蔓匍匐着铺满田垄,肥厚的绿叶在风中翻滚,开出星星点点的紫色花。
红薯藤则爬得更远,将裸露的泥土遮得严严实实,那股旺盛的生命力,看得人心里都跟着冒绿芽。
何平安每日清晨都要来田埂上转一圈,他脱下秀才的襕衫,换了身普通的青布短打,裤脚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腿。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摇头晃脑背书的书生,而是会蹲在田边,用手指心扒开土块,查看红薯藤根须的长势,动作熟练得像个种了半辈子地的老农。
“大人,这地里的活计,有我们盯着就行,您何苦日日都来。”
青溪县的张县丞如今已是开荒队的总管,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他看着何平安沾满泥土的手,心里又是敬佩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