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没散,唐军营地飘起酸溜溜的醋味。
五十口大锅支在营门口,里面的陈醋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混着石灰粉的呛味,把粪弹的恶臭压下去不少。
程咬金捏着鼻子路过,脖子上挂着串大蒜,每瓣都切了口,蒜味冲得人睁不开眼。
\"老程,你这是打算腌自己?\"秦红梅戴着绣桃花的口罩。
\"你懂个屁!\"程咬金把蒜串拽到胸前,\"这玩意儿比你的花口罩管用!昨儿闻了这味儿,晚上睡得香!\"
李恪正指挥士兵搭建隔离营,是用水泥板临时拼的方舱,四壁都刷了石灰。
三个刚发烧的士兵被送进去,军医正往他们额头上敷湿布。
\"殿下,醋熏真能防疫病?\"有士兵一边往锅里倒醋,一边忍不住问。
\"孙思邈的《千金方》里写着呢。\"李恪指着锅沿的蒸汽,\"这酸味能杀杀空气里的脏东西。\"
他心里却没底。
这法子只能算土法消毒,真要爆发瘟疫,光靠醋和石灰不够。
正琢磨着,杜明月抱着个瓦罐跑过来,罐口用布盖着,一路滴着黑褐色的水。
\"殿下!成了!\"她掀开布,一股刺鼻的味道窜出来,比粪弹还冲。
瓦罐里是灰白色的晶体,像粗盐粒。
\"这是从粪水里提的硝石。\"杜明月用木棍拨了拨,\"按您的法子反复熬煮提纯,能炸石头!\"
李恪眼睛亮了。
这东西混合硫磺和木炭,就是最原始的炸药,开矿炸石头专用。
\"试过威力没?\"
\"昨儿在山坳里炸了块巨石,崩成八瓣!\"杜明月比划着,\"要是填进城墙根的泄洪沟...\"
\"就这么办。\"李恪立刻拍板,\"让工兵营连夜挖地道,把硝石装进去。\"
程咬金凑过来看硝石,伸手想摸,被杜明月一巴掌打开。
\"别碰!这玩意儿吸潮,沾手会烧皮!\"
老程悻悻缩手,转而盯着城墙:\"这破墙炸个口子,看泉盖苏文还咋嘚瑟!\"
接下来两,唐军营地忙着防疫,暗地里没闲着。
工兵营借着雾挖地道,杜明月带着人提纯硝石,晚上还故意让士兵喊头疼咳嗽,装出被疫病折腾得没力气的样子。
城头上的高丽兵果然放松了警惕,连巡逻都稀稀拉拉的。
第三傍晚,雾散了,露出满星星。
李恪站在营门口,看着平壤城墙根的泄洪沟,那里黑黢黢的,像道裂开的伤疤。
\"都准备好了?\"
\"回殿下,三十斤硝石填进去了,引线接了三丈长。\"工兵营的队正拍着胸脯,\"保证一响就塌!\"
李恪点头,对程咬金道:\"老程,你的人守住两翼,别让高丽兵趁机冲出来。\"
\"放心!\"程咬金扛着斧头往山坡上走,\"今儿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崩地裂!\"
秦红梅带着女兵队守在隔离营外,手里的连弩上了弦。
她们的口罩换了新花样,绣着猛虎下山,看着倒有几分煞气。
\"点火!\"
随着李恪一声令下,工兵营的士兵点燃引线。
火星子滋滋往地道里窜,像条扭动的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城墙。
\"轰隆——\"
一声闷响从地下传来,地面猛地一颤,城墙根的泄洪沟突然炸开个缺口,砖石哗啦啦往下掉,露出个两丈宽的窟窿!
\"成了!\"唐军营地爆发出欢呼。
城头上的高丽兵吓傻了,慌慌张张往缺口处跑,想堵上这个窟窿。
程咬金举着斧头就想冲锋,被李恪拦住。
\"等等。\"李恪望着缺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隔离营那边突然传来骚动。
\"不好了!有人要冲出来!\"
李恪扭头一看,两个隔离的士兵撞开木门,疯疯癫癫往营外跑,嘴角还挂着白沫。
\"拦住他们!\"秦红梅大喊着追上去,手里的短刀却不敢真砍。
那两个士兵像是没听见,直挺挺往城墙方向冲,跑着跑着突然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军医赶紧过去查看,脸色瞬间白了:\"是瘟疫!真的传起来了!\"
营里顿时乱了,有士兵吓得往后退,差点撞翻醋锅。
李恪心里咯噔一下。
这节骨眼上爆发瘟疫,难道是泉盖苏文早就算计好的?
他正想下令加强警戒,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冲进来,盔甲上全是血。
\"殿下!不好了!\"斥候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粮道被劫了!长孙将军他...\"
\"长孙冲怎么了?\"李恪心里一紧。
\"不知道!\"斥候带着哭腔,\"我们遇着埋伏,厮杀中跟将军走散了...到处都找了,没见着人...\"
李恪只觉得头文一声。
粮道被劫,前线断粮;瘟疫爆发,士兵恐慌;现在连长孙冲都失踪了。
这三记闷棍,来得又快又狠。
他抬头望向平壤城头,那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像是在嘲笑。
泉盖苏文这是铁了心要困死他们。
程咬金攥着斧头的手青筋暴起,铁环撞得叮当响:\"娘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拼不得。\"李恪按住他,声音沉得像石头,\"现在冲上去,正好中了圈套。\"
他看向隔离营的方向,醋锅还在冒热气,石灰粉的呛味混着药味飘过来。
必须先稳住阵脚。
可粮没了,人还失踪了一个,怎么稳?
李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乱了,整个唐军就彻底完了。
\"秦红梅,\"他喊了一声,声音异常平静,\"带女兵队守住营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杜明月,继续提纯硝石,缺口必须守住。\"
\"老程,\"李恪转向程咬金,\"你亲自去查粮道,看看还有没有救。\"
三人同时应了声,转身忙碌起来。
李恪独自站在营门口,望着黑漆漆的来路。
长孙冲作战勇猛,从不莽撞,怎么会突然失踪?
难道粮道被劫和他失踪,不是一回事?
夜色越来越浓,风里又开始飘起若有若无的臭味。
李恪握紧了腰间的刀,指节泛白。
这一夜,注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