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桂芳就挎着篮子，回了娘家。
一推门，看见大哥李建国，正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抽旱烟。
\"哎呦！这么早！“李建国赶紧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吃了吗？你嫂子蒸的韭菜包子，还热乎着呢！给你盛点？\"
\"吃过了。\"李桂芳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搁，\"给大哥大嫂带了些蛋挞，店里新做的，还没卖，自家人先尝尝看！\"
嫂子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桂芳啊，来得正好，帮我把这捆韭菜摘了。
今儿晌午包饺子，你最爱吃的三鲜馅儿。\"
仨人坐在板凳上，一边忙活一边唠。
李建国掰着指头，算日子：\"爹妈的坟修好了，用的青砖，比老王家那个还气派。
过两我们就回海城，车票都托人买好了。\"
\"这么快？\"李桂芳手里的韭菜，掐断了好几根。
\"可不嘛！\"嫂子麻利地削着马蹄，\"海城那边催得紧。你大哥那个老伙计，非要给他接风，就是几个老伙计想去海钓了。\"
接下来，哥哥嫂嫂又了什么，李桂芳都没太注意！
好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韭菜叶子。
揪着揪着，好好的韭菜都快被她掐成韭菜末了。
\"哎呦我的祖宗！\"嫂子举着擀面杖从厨房窜出来，\"这韭菜招你惹你了？再掐晚上只能吃韭菜馅饼了！\"
李建国这才注意到，自家妹子魂不守舍的，也眯着眼，瞅自家妹子：\"咋的？谁又惹祸了？你魂儿都被勾走了！\"
李桂芳见自己的，那心思一点都没，瞒过自家大哥。
索性把烂菜叶往盆里一摔：\"别提了！明宇在饭店让人给算计了！\"
她拽着板凳，往大哥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门把事儿从头到尾了一遍。
从李明宇被冤枉偷钱，到她拎着铜锣去饭店大闹，再到马经理赔礼道歉...
\"这帮王八羔子！\"李建国听完，烟袋锅在石凳上敲得梆梆响，\"那你现在咋打算的？\"
李桂芳搓着衣角，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我想...让明宇跟你去海城...\"
\"舍得？\"李建国挑眉，\"你可把孩子，看得跟一块宝似的。\"
被大哥这么一问，李桂芳有一瞬间的恍惚，其实，大哥在海城那边，安顿下来后，就问过他要不要让明华跟去海城发展。
那时候的李明华也才毕业连钢铁厂的临时工，都没混上。
可是，她总觉得去创业很辛苦很辛苦，也就得留在吉市万一考进工作单位了，再三思考下，就拒绝了大哥！
\"舍不得也得舍！\"李桂芳又红了眼眶，\"现在明宇那工作也黄了！总不能让他，年纪就在这里，当街溜子吧，他皮糙肉厚的，抗造...\"
李建国\"吧嗒\"吸了口烟，咧着嘴笑得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成！有你这句话，我可就真把人带走了啊！
明宇那子机灵，准能在海城混出个样儿来...\"
大嫂把擀面杖往上一拍，面粉\"噗\"地腾起一团白雾：\"海城那地方好啊！
年轻人敢想敢闯祸的，去到那边，满街都是机会，电线杆子砸下来，都能压着三个生意！
年轻人就该出去扑腾，总比窝在这地方强...\"
\"少两句吧！\"李建国瞪了媳妇一眼。
庄芳桃白了他一眼，就叫李桂芳，\"桂芳啊，你来帮尝尝咸淡！\"
李桂芳被大嫂拽进厨房，两个女人围着面板忙活起来。
大嫂擀皮儿的手艺活，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面剂子在她手里转着圈儿，就变成薄皮儿。
\"要我，\"大嫂突然压低声音，\"让明宇去了就别急着回来。
我认了个干姐在纺织厂当会计，她闺女今年二十，模样周正，还是高中毕业...，前不久还问过我认不认识好后生呢！\"
李桂芳捏饺子的手顿了顿，“人家那姑娘条件这么好，能看得上李明宇？那姑娘父母愿意让孩子，找个那么远的亲家？”
\"哎呦喂！\"大嫂一擀面杖敲在案板上，震得面粉簌簌落下，\"现在海城那边开明着呢！上个月我朋友家的闺女，直接嫁到新加坡去了！\"
她凑近些，身上带着葱花香，\"人家爹妈了，只要闺女乐意，嫁到月亮上都行！\"
李桂芳往馅里多舀了勺香油：\"那也不能...\"
\"不能啥？\"大嫂打断她，\"现在年轻处对象，谁还讲究这个？\"她突然压低声音，
\"再了，明宇要是能在海城站稳脚跟，那就是海城里人了！
到时候...\"
\"还海城人呢！\"李桂芳\"啪\"地摔了个饺子在盖帘上，\"你就知道虎我！\"
大嫂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杵：\"哎呦我的土包子的姑奶奶啊，人家海城那么大的标语，就在火车站挂着呢！
'来了就是海城人'！白底红字，比你家桂芳斋的招牌还气派！\"
\"少糊弄人！\"李桂芳往馅里狠狠舀了勺猪油，\"你上次还，海城满街都是轿车呢！\"
\"本来嘛！\"大嫂麻利地转着面皮，甩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饺子皮，\"平时叫你去海城见见世面你不去，那电视你总该看看吧？
新闻里播着，渔村的日新月异！\"
\"电视？\"李桂芳把饺子捏得咯吱响，饺子皮在她手里直冒油花，\"就我那巷子，就开卖部的老陈家，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淘汰下来的破电视！
十个台八个飘雪花，剩下俩还是重影！在唱黄梅戏！\"
她还学起来，\"整，咿咿呀呀的，还不如咱家芦花鸡，打鸣清楚！\"
大嫂\"啪\"地拍了下案板：\"你呀！还看不起人家，那点雪花屏！
人家老陈开卖部的，都能买电视了，你守着个糕点铺子就知足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上个月，沪上来的商贩，那边现在连卖茶叶蛋的都戴电子表！海城还远吗？\"
俩姑嫂又是一阵笑笑，院里的老母鸡被吓得\"咯咯\"直叫，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光秃秃的树。
李建国在院子里直摇头：\"得，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