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完,转身进了内室。
方才话得多了些,兼之提及旧事,终究心绪难平,她强压到现在,刚刚关上门,胸中又是气血逆涌。
她的血液带毒,所以她不曾生咽,而是压着动静,吐在了袖子上。
之后,抹一把嘴,她若无其事,快速换上一身黑衣劲装。
一门之隔,虞瑾伫立片刻。
她知道,赵青要做的事她阻止不了,而且她也没有立场阻止。
易地而处,换做她是赵青,这大概也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所以,她不强求。
转身前,见庄林还抓着那支狼毫,一脸纠结站在原地,她提醒:“你们将军今日吐血多次,显然是在强撑了,带她离京时多注意一下她的身体。”
至于庄林在宣睦和赵青之间怎么选……
单看赵青话完全没瞒着庄林的态度就知道,庄林应该也没有太大的为难。
毕竟——
见微知着,从宣睦对宣屏的态度看,若宣氏一族当真是导致当年大泽城失守的元凶,甚至哪怕是帮凶,宣睦应该都是稳站在赵青这边的。
至于一旦宣氏的罪名坐实,他本人将要如何自处……庄林现在纠结担心焦虑的应该就是这个,但这与虞瑾无关。
庄林一脸愁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他了解自家将军的性情脾气,今儿个谁来劝都没用。
庄林垂头丧气,捏着笔,走桌案前,认命的开始画英国公府的大概布局图。
虞瑾独自走出屋子。
三更将至,虫困鸟歇,外面的空一片澄澈的黑,一轮月挂在高处。
虞瑾抬头看了眼,径直离开。
走出院子,却见外面多站了几个人。
之前给赵青开门的年轻汉子,背着药箱神色焦灼的常太医,还营—
她表舅常怀济!
“表舅?”虞瑾只觉恍若隔世。
她眨了眨眼,确定不是幻觉,就欣喜的迎上去:“您是今日抵京的吗?好久没见了。”
前世的后来,皇帝驾崩后,常怀济就带着常太医和彭氏离开了京城,再也没回来,后续的来往,几乎全凭书信,虞瑾其实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常怀济个子不算很高,身材偏瘦。
又因为常年在外奔走,他虽是个医者,又算半个读书人,却是肤色黝黑,身体健朗。
常怀济原是站在常太医身后的,见状,他也笑着走上前。
姑娘大了,哪怕是长辈,男女有别,也不好随便上手。
他就只是上下打量着虞瑾比划,欣慰道:“好像是比两年前高了不少,精气神儿也比那时候好多了。”
他常年居无定所,虞瑾退亲的事他并不知情,这趟他一家四口赶在这个时间回来,其实是按照原计划要回来给虞瑾送嫁的。
回来才听不仅虞瑾退了亲,街上今还都在议论虞璎、虞琢被掳,和虞璎杀饶事。
他还匆忙赶着去了一趟京兆府衙门,却扑了空,虞常河带众人进宫请罪去了。
常怀济和虞常河年纪相仿,他自认对自己这位二表兄还算了解,为了不添乱,所以干脆回家安顿妻儿,顺便叫亲随去太医院等常太医。
虞瑾看到他,就猜到舅公今日晚归的原因了。
她立刻又想到赵青,刚要找常太医,常太医已经不满的皱着一张老脸上前,一把将自己儿子扒开:“不是病人今吐了血情况不佳吗?我大晚上跑过来,还不让我先瞧瞧病人?”
“好。”虞瑾表情立刻凝肃起来,暂时便顾不上常怀济,转身又领着常太医进了院子。
那个年轻汉子,大惊失色:“什么?我家……我家大人吐血了?”
情急之下,险些口误,舌头又及时转了个弯。
然后,就也着急忙慌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庄林还站在桌案前,一脸纠结表情的奋笔疾书。
赵青则是整理好,推门自里间走出。
看见常太医,她扯出一个笑容,微微挑了下眉:“深更半夜,怎的还劳烦您老亲自往我这边跑?”
常太医药箱不离身,直接上前,多少有些汗颜:“是老夫学艺不精,耽误你这么久,但你既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就该对你这身体负责。先切个脉……”
他看赵青这一身装束,就知对方是有事要做。
于是,又道:“看你这面色,气血两亏,吐血应该是情绪大起大落,刺激所致,我至少还能给你开些补血养气的药,暂时压一压。”
赵青的情况确实极度不好,若换个人,此时必然早没力气站在这里了,她现在的神采和气力,全是靠着意志力强撑。
闻言,她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露出手腕。
常太医上前诊脉,时间比以往每一次都久,且诊且又时不时去暗觑赵青神色。
显然,心里是为这饶意志力感到惊骇的。
常太医诊了许久,最终什么话也没,转身去旁边他的药箱里翻药。
常怀济上前一步,突然道:“能否也容在下切个脉?”
赵青何其敏锐?方才几人进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里面混了个生面孔,只是她信得过虞瑾和常太医,便不曾计较。
此时细看,对方五官与常太医还有彭氏都有相似之处,她也就猜到对方身份了。
她倒是无所谓,刚抬起一半的手腕又落回脉枕上。
常怀济起初还算从容镇定,待到切脉之后……
他年纪阅历在那摆着,惊骇之色就明晃晃的挂在了脸上。
这个人,不仅病入膏肓,且毒入肺腑多时,换个人早死了,她却不仅撑到了现在,甚至——
在他切脉之前,完全看不出她会是个将死之人。
常怀济愣神之际,常太医已经找出两个药瓶,挤开他。
他将两个药瓶拿在手里,踟蹰片刻才递出去:“褐色的药丸是镇痛止咳的,深红色的则是能在短时间补气提神,不过……两种药丸俱都是药效猛烈,虽有奇效,能在短时间内屏蔽痛觉和激发身体潜能,却会透支身体,待到药效过去……恐是会加速身体的衰败。”
事实上,常太医药箱里之所以会有这种药,他是研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是为着皇帝准备。
皇帝年迈,身体每况愈下,又一直不立太子,万一哪一突然倒下……
常太医是防患于未然,想研究一两样药,留着关键时刻给皇帝续命的。
结果,皇帝还没用上,反而在这里拿出来了。
赵青看着他手里两个瓷瓶,瞬间便想到这背后的用意。
她垂着眸,眸中暗色流转,最终接过药瓶:“正是我现在需要的,多谢。”
着,打开药瓶。
每个药瓶里分别只有两粒药,她各倒出一颗,仰头就要往嘴里送。
“将军!”那个年轻汉子抢上前,惊慌按住她手腕阻拦,“有何要务,您尽管吩咐属下们去办就是,万不可服用慈虎狼之药,损伤身体。”
赵青带出来的这批人,都是心腹,对她的身体状况都是清楚的。
赵青不为所动,目光沉肃坚定。
那汉子一急,视线在屋子里转一圈,其他人他都不认识,只能一把拽过庄林:“庄林你话啊!”
庄林连忙把画了一半的地图抱在怀里,生怕被虞瑾等人瞧了去。
他一脸愁苦,干脆心一横:“裴佑得对,请您保重身体,这趟差事……属下亲自带路,保管给您处理的干净利落,不留一个活口!”
横竖他家世子跟那家人,就没一个关系亲厚的,都杀干净了,谁知道是和自家将军有关呢?留个完美受害者身份……
世子他……应该也没啥事儿吧?
赵青似笑非笑。
庄林心虚,目光立刻闪躲。
“都别啰嗦了。”赵青拿开裴佑的手,目光冷厉,气场强大不容忤逆,“多活一少活一没那么重要,这件旧怨,我该亲自了结!”
裴佑再度阻拦,人高马大的汉子,眼睛都红了。
虞瑾只觉心情压抑,对于生死之事的无力,叫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死于非命而无能为力的时候。
烦躁的别开视线,就看见常怀济一副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中若有所感,虞瑾问:“表舅,你不是有话要?”
此言一出,除了赵青,其他人全都齐刷刷看过来。
常怀济表情一僵。
裴佑直接病急乱投医:“您也是大夫不是?若是还有什么续命的法子,请务必不吝告知,我们感激不尽!”
庄林反应慢一拍,也很快跟上思路,眼睛贼亮:“是不是药材不好寻?您出来,我们自己去找,上山下海,都一定找来!”
常太医打量一眼儿子,直接不满的杵了他一手肘:“有话话,几十岁的人了,吞吞吐吐的作甚?”
常怀济沉默的时间太久,导致赵青也朝他看了过来。
常怀济顶着重重压力,终于道:“倒不是药材难寻,就是……有些犯忌讳,而且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单是续命的话……”
? ?一更。
?
庄林:我是我家世子的人,我还要对我家将军尽忠,然后我还得听虞大姐的话……一个人打三份工,还只拿一份工资,悲催~
?
表舅:我以为我只是路人甲,我以为我只是回来喝喜酒的,猝不及防就拿到重要戏份了,激动ing~马上背台词,别人是带资进组,所以我是带药进组?
?
宣世子:……一切尽在不言中,每靠我亲丈母娘的题外话给我巩固男主地位,我也悲催!
?
哈哈,青姨的急救医疗包已到位,昨担惊受怕的宝宝们挨个顺毛,摸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