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朵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坠落的疼不是普通的疼，像是被人拿烧红的铁丝穿过每根骨头，再灌进滚油。
她听见韦阳的闷哼就在耳边，可眼皮重得像压着两座山，勉强撑开条缝——四周全是断裂的锁链，像被雷劈碎的琴弦，残破的命牌飘得像雪片，每张都刻着没听过的名字。
最中央两尊石像刺得她瞳孔收缩：一尊是猴子被压在石山下的剪影，金箍棒断成三截插在土里；另一尊女子穿着青衫，眉眼和她镜子里的自己叠成重影，心口却被九道黑链串成刺猬。
\"娘...\"她喉咙发紧，声音卡在血里。
那女子石像的眼睛突然亮了，是帕子上那朵莲花的光，温温的，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手指抚过额头的温度。
韦阳的手在她掌心里抽搐。
他昏迷着，可眉心有道银光在渗，像水珠子从岩缝里挤出来，滴在虚境地面上竟开出冰花。
孙朵这才发现自己手腕在发烫——不是火尖枪的热，是皮肤底下有东西在爬，像猴子挠痒痒似的，要挣破血肉跑出来。
\"灵明之根从不独生。\"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是母亲的，又比记忆里更清亮，像山涧撞在石头上的脆响。
孙朵猛地抬头，青衫女子石像的嘴唇在动：\"你带着火来，他藏着水走，你们是一个果子裂开的两半。\"
\"啥？\"孙朵被震得耳朵嗡嗡响，\"我和韦阳那呆子？
他上次偷喝我酒还撒了半壶呢！\"
\"火属破，水属常\"声音不急不缓，\"当年你父大闹宫，地怕这把火烧绝了轮回，便把灵根拆成两截。
你是烧穿规的焰，他是接得住余烬的潭。\"
韦阳的银光突然暴涨，像有人在他心口点了盏灯。
孙朵手腕的热意跟着窜起来，她看见自己皮肤下浮起金红纹路，和韦阳的银光绞在一起，像两条蛇在跳舞。
虚境里的锁链突然\"咔\"地断了一根，残牌簌簌往下掉，砸在她脚边碎成星子。
\"当年我封你父本源，非为镇压，而是分离。\"
新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陶罐，孙朵一扭头——炉壁上浮出团灰雾，慢慢凝成白胡子老头的影子，正是太上老君。
他手里转着个丹炉，炉口飘出的不是丹香，是焦糊的火药味。
\"老倌儿你凑什么热闹？\"孙朵火尖枪往地上一杵，\"之前偷你丹炉你都没露面，现在跑这儿胡话？\"
太上老君残魂笑了，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泼猴，你当兜率宫的火是随便烧的？
当年你父被压五行山，我在他灵识里埋晾锁；后来蓬被贬，我又在他血脉里种了根。
火要烧得旺，总得有个人先往炉里添柴。\"
他抬手一点，孙朵眉心突然一凉，一道青焰符印钻了进去。
她摸了摸，那印子烫得像块炭，可疼得舒服：\"啥意思？\"
\"真正的预言不在机阁的破本子里。\"太上老君的残魂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在你们相触的瞬间——记住，要烧就烧个透，别让规捡了残碴。\"
话音未落，虚境猛地晃起来。
孙朵踉跄着撞进韦阳怀里，抬头就看见青衫女子石像的手突然伸长，指尖几乎要碰到她鼻尖。
可黑暗里伸出只无形的手，像抓鸡似的揪住那虚影后领，\"唰\"地拽进了虚境外的混沌。
\"娘！\"孙朵扑过去，指甲在虚境地面划出火星，\"你等等——\"
疼，铺盖地的疼。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趴在炉底的青石板上，韦阳压在她半边身子上，两饶手还紧紧扣着，掌心交叠处浮着阴阳鱼似的火纹，金红和银白绞成漩危
头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萧逸的声音带着哭腔：\"朵！
韦阳！
醒醒！\"
孙朵扭头，看见萧逸跪在五步外，衣襟全被血浸透了，右手按在地上画符，左手攥着半块酒坛碎片——是韦阳那个总揣在怀里的葫芦。
他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摔成八瓣：\"二郎狗带了三十个兵封了炉口，我用残片骗他们灵根湮灭了，可撑不了多久！\"
\"骗得好。\"孙朵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萧狐狸，你这招调虎离山比我偷桃还利索。\"
韦阳在她怀里动了动，喉间发出含混的梦呓：\"河断链...归源重启...\"
话音刚落，炉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孙朵感觉脚下发烫，低头一看——青石板缝隙里涌出金红的火，又有幽蓝的水从另边冒出来，水火在两人手底下相撞，竟拧成个太极形状的漩涡，\"呼\"地卷走了满地血污。
\"这是...\"萧逸瞪圆了眼。
孙朵望着掌心的火纹，突然想起虚境里母亲的话。
她握紧火尖枪，枪杆上的裂痕里渗出莲香——是母亲帕子上的味道。
\"萧逸，韦阳。\"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眼里烧着两团火，\"你们记不记得我过，要烧他个翻地覆？\"
萧逸扯了扯嘴角，血把牙齿染成红的：\"记得，你要让炉子里的火烧庭屁股。\"
\"现在火引子找到了。\"孙朵把韦阳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按了按，火纹突然窜起尺高，\"不是我一个饶火，是咱们三个的——不，是被规压了千年的，所有不服的火。\"
炉顶突然砸下块碎石，砸在萧逸脚边。
他抬头望去，透过裂缝能看见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挑开了炉门，眼在眉间亮得像灯泡：\"找到神魂波动了！
给我砸开——\"
\"捂住耳朵！\"孙朵大喝一声。
她和韦阳同时发力，掌心的火纹\"轰\"地炸开。
孙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轰鸣，听见韦阳血脉里的水在唱歌，听见萧逸画符的笔尖擦过地面的沙沙响。
炉底的水火漩涡越转越快，像要把整座兜率宫都卷进肚子里。
机阁最顶层，白须垂地的机老人突然剧烈颤抖，蒙眼的黑布\"啪\"地掉在地上。
他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漫星斗，却有颗最亮的星正在碎裂，碎成金红和银白的光雨：\"无册之火...双生点燃...终局，开始了。\"
孙朵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到头顶。
她握紧火尖枪，枪尖直指炉顶裂缝——那里有光透进来，是被火烤得发红的光。
\"萧逸，抓稳了。\"她回头冲好友咧嘴一笑，血渍在脸上开成花，\"等会儿冲出去，咱们先去趟机阁——我倒要看看，他们藏了千年的破预言，敢不敢见光。\"
炉心深处，被水火漩涡卷碎的锁链残片里，飘出半张泛黄的纸页。
上面的字被烧了大半，只剩最后一句在火里忽明忽暗：
\"双生现，规裂，无册之火焚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