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芸挨着他坐下,沙发因她的重量微微下陷。
但常律没有挪动分毫。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对了阿律,网上的事……你看到了吗?”
她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她紧紧盯着常律的侧脸。
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对云不羡的厌恶或是失望。
常律喉结滚动,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含混的“嗯”。
艾芸没明是什么事,但两人心知肚明。
她继续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角色。
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云家这次恐怕是真的伤透了心,闹成这样,不羡也太冲动了。”
常律没接话,掏出手机。
屏幕解锁后,界面还停留在那个刺眼的微博热搜词条上。
#云不羡白眼狼#
他修长的指尖随意划过。
满屏都是对云不羡的口诛笔伐。
污言秽语仿佛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常律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随即熄灭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
心里涌起的不是被评论煽动的愤怒,而是一种强烈的怪异福
把断绝关系这种事,用手写信的方式公之于众,再买通稿闹得人尽皆知。
这不像云不羡。
他认识的那个云不羡,骄傲又固执。
像一棵扎根在悬崖上的松柏。
受了大的委屈,只会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连对最亲近的朋友都甚少提及家事。
更别提摆在网上供千万陌生人评头论足。
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向来是沉默,是决绝地转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用一种近乎粗暴和表演的方式,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这封信,这桩事,都透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廉价和喧嚣。
常律靠进沙发里,酒精带来的头痛奇异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清醒的冷静。
他闭上眼,那封信的字句在脑海里自动过了一遍。
通篇的“苦衷”,字里行间的“委屈”。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以退为进,姿态低到尘埃里去博取大众的同情。
云不羡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真要断,只会比在休息室里挂云靳伟电话时更干脆。
或许是搬走前留下一张便条,上面就两个字,“走了”。
多一个字她都嫌浪费笔墨。
再或者,直接发一封律师函。
账目清晰,责任分明,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干。
让她写这种自怜自艾的东西公之于众?
她大概会觉得比当众挨一巴掌还丢人。
这种示弱的、哭惨的调调……
常律倏地睁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身边正襟危坐、一脸关切的艾芸身上。
他忽然发现,这套路,倒是和艾芸很像。
可那字迹,又明明白白是云不羡的。
云不羡的字很有特点,从练的是名家行书。
后来嫌太软,自己融了楷书的筋骨。
笔锋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隽秀又凌厉,辨识度极高。
他和她一起长大,她高中时给他划的物理重点。
笔锋锐利得像是要戳穿卷子。
她随手留在冰箱上的便条,字迹洒脱又带着点不耐烦。
那封公告上的每一个字,运笔的习惯。
收尾的笔锋,都和记忆里她的字迹分毫不差。
但某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艾芸。
“这封信,你怎么看?”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让艾芸脸上恰到好处的担忧僵了一瞬。
艾芸脸上恰到好处的担忧僵了一瞬。
随即化为更深的“关潜。
她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近感:
“阿律,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羡做得出来的。”
她没有直接顺着网上的风向去踩。
而是选择了一条更迂回的路。
试图将自己和他划归到同一阵营。
“她那么要强,怎么可能写这种信,把自己摆在这么可怜的位置上?”
艾芸的语气里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困惑。
常律掀起眼皮,眼里没什么情绪。
他以为艾芸会顺着网上的风向。
添油加醋地指责云不羡无情无义。
或者故作可怜,把一切归咎于自己,以此博取他的同情。
她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套路……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常律懒得去深究。
他累了,现在只想清净。
不是酒精带来的疲惫。
而是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对身边这个女人克制不住的厌倦。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
瞬间刺破了艾芸精心营造的温情气氛。
艾芸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律,我……”
“我让你出去。”
常律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完,他起身走去床边,直接躺了上去。
艾芸的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从前常律对她很温柔很迁就。
但是自从他在云不羡的生日宴会上看到了她陷害云不羡的全过程。
他对自己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总是那么冷淡,不耐烦。
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床上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艾芸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动作却猛地顿住。
不校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的视线越过肩膀。
精准地落在沙发旁的垃圾桶和茶几上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
那个被她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的信件。
正是云不羡的微博上发的那张图片的原告。
电脑里,还有她发微博的记录。
虽然知道他没事不会去翻垃圾桶。
也不会突然想去看她的笔记本。
但万一呢?凡事就怕一个万一。
常律这个人,敏锐得像一头猎豹。
他此刻的冷静和疏离,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艾芸回头,死死盯着床上那个看似已经熟睡的男人。
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均匀,毫无防备。
是睡着了,还是在等她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