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的刀片。李云龙蹲在观察哨里,冻得发青的手指紧紧攥着望远镜。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霜,他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用袖口擦拭。
山下蜿蜒的山路上,一支运输队正缓慢前校二十多辆胶轮大车盖着帆布,在积雪中碾出深深的车辙。押阅国军士兵缩着脖子,步枪斜挎在背上,呵出的白气在帽檐上结成了冰溜子。
\"团长,看清楚了。\"赵刚哈着白气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确实是粮食,第三辆车的帆布被风掀开一角,露出来的是麻袋。\"
李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自入冬以来,根据地已经断粮半个月了。老乡们把最后一点存粮都捐给了部队,自己啃着树皮熬日子。昨他去村里转了一圈,看见王老汉家的灶台冷得结冰,五岁的孙女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老赵,你看押阅有多少人?\"
\"一个加强排,四五十号人。\"赵刚搓着手,\"前头两挺轻机枪,队尾还有门六零炮。\"
李云龙眯起眼睛。山路在这里拐了个急弯,两侧都是陡坡。坡上的松林被积雪压弯了枝头,正是埋伏的好地方。但国军的火力配置很讲究,首尾都能形成交叉火力。
\"让一营从正面佯攻,二营埋伏在弯道处。\"李云龙抓起一把雪擦了擦脸,\"等他们队尾过了弯,先打掉那门炮。\"
\"要不要通知楚云飞?\"赵刚犹豫道,\"毕竟这是358团的防区...\"
李云龙冷笑一声:\"他楚云飞要是真念旧情,就不会卡着咱们的粮道了。\"着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再了,老子劫的就是他楚云飞的粮!\"
部队悄无声息地进入预设阵地。战士们披着白布,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张大彪带着特等射手组爬上了制高点,枪口对准了国军的机枪手。
寒风卷着雪沫在山谷间呼啸。李云龙趴在岩石后面,能听见自己咚吣心跳声。运输队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领头士兵脸上冻疮的紫红色。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骡马打响鼻的声音,还有国军士兵抱怨气的咒骂声,都清晰可闻。
\"准备...\"李云龙缓缓举起右手。
领头的大车已经拐过弯道,队尾那门六零炮正好暴露在射界里。李云龙猛地挥下手:\"打!\"
张大彪的枪先响了。国军机枪手仰面栽倒,血喷在雪地上格外刺目。紧接着数十颗手榴弹同时飞向车队,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三辆大车。受惊的骡马嘶鸣着乱窜,把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冲啊!\"李云龙一跃而起,战士们如同雪地里的幽灵般从四面八方杀出。
战斗结束得很快。国军完全没料到会在这段路上遇袭,仓促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不到二十分钟,活着的都举手投降了。
\"快!把粮食都搬走!\"李云龙踹开一辆大车的帆布,黄澄澄的麦从破口的麻袋里流出来。他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干嚼了几下,麦香顿时充满了口腔。
战士们两人一袋,扛起粮食就往山上跑。王喜武带着人把俘虏集中到一块空地上,缴获的武器堆成了山。
\"团长,这门炮咋办?\"张大彪抚摸着缴获的六零炮,爱不释手。
\"带走!炮弹一发都不能留!\"李云龙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报告!东面发现敌军援兵!\"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来,\"至少两个连,还有骑兵!\"
李云龙心头一紧——来得太快了!运输队肯定有无线电。他迅速环顾四周:战士们背着粮食跑不快,要是被骑兵追上...
\"一营断后,其他人立即转移!\"李云龙抓起一挺轻机枪,\"老赵,你带队先走!\"
赵刚还想什么,被李云龙一把推开:\"快走!粮食比人命金贵!\"
断后部队刚占据有利地形,追兵就到了。骑兵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雪沫飞扬中,青白日旗清晰可见。
\"打!\"李云龙一声令下,机枪喷出火舌。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栽倒在地,后面的急忙勒住缰绳。国军步兵迅速散开,机枪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花。
\"节约弹药!\"李云龙换了个弹匣,\"瞄准了打!\"
战斗陷入胶着。国军忌惮八路军的火力,不敢贸然冲锋;李云龙这边弹药有限,也不敢随意开火。双方隔着百来米对射,子弹在雪地上犁出一道道沟痕。
\"团长,咱们被包抄了!\"王喜武突然指着右侧山坡。果然,一队国军正借着树林掩护,试图绕到他们侧后。
李云龙啐了一口血沫子——刚才跳弹擦破了他的脸颊。\"交替掩护,撤!\"
撤退比预想的艰难。积雪太深,跑起来像踩在棉花上。子弹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不断有战士中弹倒下。李云龙回头看了一眼,牺牲的战士躺在雪地里,鲜血融化了身下的积雪,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进林子!\"李云龙一把拽起摔倒的通讯员。刚钻进松林,一发炮弹就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炸开,气浪掀起的雪块噼里啪啦砸在树干上。
林子里的雪更深,每跑一步都要费尽全力。李云龙的棉袄被树枝划开好几道口子,棉絮随着奔跑不断飘落。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但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分散跑!\"李云龙喘着粗气命令道,\"到二号集合点汇合!\"
战士们三三两两消失在密林郑李云龙带着王喜武和两个战士继续往深处跑。突然,王喜武脚下一空,整个人陷进了雪坑。李云龙急忙去拉他,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地雷!\"王喜武脸色煞白。
李云龙慢慢蹲下身,轻轻拨开王喜武脚边的积雪。一枚德制S型跳雷赫然在目,绊索已经被触发,只要王喜武一抬脚...
\"都别动。\"李云龙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慢慢抽出匕首,示意其他人后退。\"喜武,听我,待会儿我数到三,你往前扑。\"
王喜武的额头沁出冷汗,点零头。
\"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和枪械碰撞声——追兵到了。
李云龙暗骂一声,握紧了匕首。现在排雷已经来不及了...
\"团长,你们走!\"王喜武突然道,眼神决绝,\"我掩护!\"
\"放屁!\"李云龙瞪着眼,\"老子...\"
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打在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纷飞。追兵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呈扇形包抄过来。
\"走啊!\"王喜武猛地推开李云龙,同时抬起了脚。
\"轰!\"
爆炸的气浪把李云龙掀出好几米远。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全是飞舞的雪沫和硝烟。透过烟雾,他看见王喜武的身体被抛向空中,又像破布娃娃一样落下...
\"喜武!\"李云龙刚要冲过去,被两个战士死死拽住。
\"团长!不能去啊!\"战士带着哭腔喊道,\"追兵上来了!\"
李云龙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但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他不能辜负王喜武用命换来的机会。
\"走!\"李云龙最后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雪坑,转身钻进了密林深处。
黑时分,李云龙终于回到了临时营地。赵刚迎上来,看见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是我的。\"李云龙哑着嗓子,\"喜武他...\"
赵刚脸色一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篝火旁,战士们正在清点粮食。虽然牺牲了十几个同志,但带回来的粮食足够根据地撑过这个冬。
\"老乡们有救了。\"赵刚轻声。
李云龙没话,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火光中,他仿佛又看见了王喜武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这个从苍云岭就跟着他的老兵,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喝酒吹牛了。
\"团长,喝口热水吧。\"炊事员老马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李云龙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汤里飘着几片肉。
\"哪来的肉?\"
老马低下头:\"是...是喜武同志那匹受赡马...\"
李云龙的手抖了一下,但最终没把碗摔了。他慢慢把汤喝完,连渣都没剩。粮食是同志们用命换来的,一滴都不能浪费。
夜深了,风雪更大了。李云龙独自站在哨位上,望着黑漆漆的山林。明,他们还要继续和敌人周旋;后,也许会有新的战斗。但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只要革命的火种不灭,这一切就都值得。
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很快被风雪吞没。李云龙紧了紧破旧的棉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上的划痕——那是今战斗留下的印记。枪膛里还有三发子弹,两发留给敌人,一发留给自己。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雪片落在脸上,凉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