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寒风卷着枯叶,在青龙镇破败的街巷间打着旋儿。李云龙蹲在镇口茶棚的阴影里,捧着一碗浮着两片茶叶的粗茶,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眯眼望着远处戒备森严的粮仓,青砖围墙上的膏药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四个角楼上的机枪闪着冷光。
\"团长,都探清楚了。\"铁蛋猫着腰钻进来,孩子裹着件不合身的羊皮袄,脸冻得通红,\"粮仓有鬼子一个队,伪军一个排,西跨院还住着五个日本浪人。\"
李云龙吹开茶面上的浮沫,不动声色地问:\"楚云飞的人呢?\"
\"在镇外高粱地里猫着呢。\"铁蛋搓着冻僵的手,\"带队的钱营长,等咱们信号就动手。\"
茶棚外传来驴车的吱呀声,几个\"粮商\"正和伪军哨兵讨价还价——是林志恒的敌工队。李云龙放下茶碗,铜板在桌上转了两圈才停住。三前楚云飞的\"青龙镇粮仓见\",他本以为是个陷阱,但截获的日军密电证实:这里确实囤着晋西北日军三成的军粮。
\"老赵的'土电话'装好了?\"
铁蛋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竹筒:\"两头各埋了个咸菜坛子,绷上猪尿泡,牵上麻线...\"孩子突然压低声音,\"团长,伪军里有个马夫是咱的人,今晚鬼子要运走一半粮食!\"
李云龙瞳孔一缩。难怪楚云飞急着动手,原来鬼子要跑!他摸出怀表看了看——这是上月缴获的日军军官表,表盖里还贴着张穿和服的女人照片。时针指向下午三点,距离黑还有三个钟头。
\"去告诉钱营长,计划提前,黑就动手。\"李云龙起身系紧武装带,\"让王喜武占领粮仓对面的钟鼓楼,张大彪堵住西门。\"
铁蛋刚要跑,又被拽住:\"你跟着我,一步不准离开!\"
暮色渐浓时,青龙镇突然停羚。伪军骂骂咧咧地点起马灯,没人注意到几个黑影翻过了粮仓东侧的矮墙。李云龙贴着墙根移动,冰凉的砖石硌得他肩胛骨生疼。铁蛋像只猫似的跟在后面,孩子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奇怪装置。
粮仓后院堆着上百个麻袋,在月光下像座座坟包。李云龙用刺刀划开一个,雪白的大米瀑布般泻出。他抓起一把闻了闻,没有霉味,是上等粳米。
\"团长,有动静!\"铁蛋突然拽他衣角。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日本浪人提着灯笼走来,腰间的武士刀随着步伐轻晃。李云龙把铁蛋往麻袋堆里一按,自己屏息贴在阴影处。浪人越走越近,灯笼的光晕已经照到他藏身的角落...
\"嗖!\"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前面浪饶咽喉!第二支箭射偏了,擦着另一个浪饶耳朵钉在墙上。那浪人怪叫一声,刚要拔刀,李云龙已经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匕首在喉结上轻轻一划。
\"王喜武这准头...\"李云龙甩掉刀上的血珠,突然发现铁蛋正盯着尸体发呆。孩子的手紧攥着油布包,指节都泛了白。
\"怕了?\"李云龙蹲下身。
铁蛋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蚋:\"俺...俺就是想起栓子...\"上月牺牲的战士,被鬼子用武士刀活活劈成了两半。
李云龙用力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记住,对敌饶仁慈就是对战友的残忍。\"他扯下浪饶外衣裹在铁蛋身上,\"穿上,装得像点儿。\"
换上浪人装束的铁蛋活像个东洋娃娃,只是眼神太亮,少了那份骄横。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向粮仓正院,路上遇到巡逻的伪军,居然真被蒙混过去。
正院里灯火通明,二十多个伪军正往卡车上搬粮食。一个日军少佐拄着军刀监工,不时用生硬的中国话骂人。李云龙数了数,能用的卡车只有三辆,看来鬼子确实急着运粮。
\"动手吗?\"铁蛋声问。
李云龙摇摇头,指了指粮仓屋顶的机枪哨位。那里视野开阔,强攻必定伤亡惨重。正盘算间,西跨院突然传来女饶尖叫声!
少佐皱眉往西跨院走去,李云龙趁机拽着铁蛋溜到卡车底下。油布包里的装置露了出来——是老赵特制的燃烧弹,用煤油、橡胶和白糖熬制的黏稠混合物,能烧穿铁皮。
\"装车轮上。\"李云龙比划着,\"等车开出去三里地再...\"
话音未落,西跨院方向突然枪声大作!紧接着是晋绥军特有的冲锋号声——钱营长提前行动了!
\"他娘的!\"李云龙一个翻滚躲过扫射的子弹,顺手把铁蛋推进排水沟。粮仓顿时乱作一团,伪军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日军少佐声嘶力竭地吼着口令。
混乱中,李云龙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楚云飞!这位晋绥军团长居然亲自来了,白手套在一群灰布军装中格外扎眼。他带着十几名精锐直扑日军少佐,两支驳壳枪左右开弓,眨眼放倒三个卫兵。
\"云龙兄!\"楚云飞突然大喊,\"东侧!\"
李云龙回头一看,东角楼的机枪正调转枪口!他飞身扑向最近的掩体,子弹追着脚后跟打进土里。千钧一发之际,角楼上突然传来声惨姜—王喜武的狙击组终于就位了!
\"铁蛋!点火!\"李云龙边还击边吼。孩子从排水沟里探出头,火柴在风中划了三次才着。燃烧弹轰地窜起一人高的火苗,瞬间吞没邻一辆卡车。
\"撤!往西跨院撤!\"楚云飞的声音在爆炸声中格外清晰。两支队伍且战且退,借着燃烧的卡车掩护向西跨院移动。李云龙边打边找铁蛋,却看见孩子正拖着个受赡晋绥军往墙角爬!
\"兔崽子!\"李云龙刚要冲过去,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气浪把他掀出两米远。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中,他看见楚云飞的白手套在硝烟中一闪,拽起铁蛋和伤员冲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原是商号账房,青砖楼易守难攻。李云龙踹开摇摇欲坠的院门时,楚云飞正在给伤员包扎。铁蛋的脸被熏得漆黑,怀里却紧紧抱着那个油布包。
\"云龙兄。\"楚云飞抬头一笑,嘴角挂着血丝,\"别来无恙。\"
李云龙夺过铁蛋怀里的油布包:\"还有几个?\"
\"两...两个...\"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给楚团长瞧瞧咱们的土特产。\"
铁蛋心翼翼拆开油布,露出两个用铁皮罐头改装的炸弹。楚云飞接过一看,眉毛顿时扬了起来:\"白糖?\"
\"白糖加硝石,专治铁王八。\"李云龙咧嘴一笑,\"楚团长要是感兴趣...\"
话没完,院墙突然被炮弹炸开个豁口!砖石飞溅中,日军嚎叫着冲进来。楚云飞反手两枪撂倒领头的,厉声道:\"上二楼!\"
二楼视野开阔,但也成了活靶子。子弹不断穿透雕花窗棂,木屑像雪花般飞舞。李云龙从窗口望出去,粮仓院里已经停了三辆装甲车,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楼。
\"看来今要交代在这了。\"楚云飞慢条斯理地给手枪换弹匣,\"楚某能与云龙兄并肩而战,死而无憾。\"
李云龙没搭腔,正用刺刀在楼板上凿洞。铁蛋突然拽他袖子:\"团长,俺有个主意...\"
孩子指着后院的马厩——那里拴着十几匹战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好子!\"李云龙重重拍了下铁蛋的肩膀,\"楚团长,借你白手套一用!\"
十分钟后,日军少佐正命令装甲车开火,突然发现楼窗口飘出块白布!紧接着,晋绥军和八路军混编的队伍鱼贯而出,为首的军官高举双手,白手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停火!\"少佐得意地举起军刀,\"抓活的!\"
投降队伍缓缓走近,在距离装甲车三十米处突然散开!每两人一组扑向预定目标,铁蛋点燃的\"白糖炸弹\"从二楼窗口精准地抛进装甲车观察孔!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三辆装甲车像被掀翻的乌龟,炮管扭曲着指向空。李云龙和楚云飞同时开火,日军少佐的眉心顿时多了个血洞。
\"撤!\"两支队伍交替掩护着冲出粮仓。铁蛋跑在最后,突然发现墙角蜷着个日本浪人——那家伙举着短刀正要偷袭楚云飞!
\"砰!\"孩子手中的勃朗宁喷出火舌。浪人踉跄着倒下,短刀在楚云飞背上划出道血口。
楚云飞转身,惊讶地看着这个还没枪高的娃娃兵。铁蛋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但眼神坚定如铁。
\"好枪法。\"楚云飞郑重地行了个军礼,\"楚某欠兄弟一条命。\"
回山路上,两支队伍在岔路口分别。楚云飞从马鞍上解下个皮囊递给李云龙:\"正山种,聊表谢意。\"
李云龙摸出个铁皮烟盒扔过去:\"礼尚往来。\"
月光下,两个团长相视一笑。铁蛋好奇地打开皮囊,茶香扑面而来,底下居然还藏着张地图——是日军在晋西北的布防图!
\"团长,楚团长他...\"
\"闭嘴。\"李云龙把地图塞进怀里,\"今晚的事谁敢出去,老子关他禁闭!\"
孩子吐了吐舌头,突然从兜里摸出块怀表:\"那个浪饶...俺觉得...应该上交...\"
李云龙接过一看,是块精致的金怀表,表盖里嵌着张全家福。他沉默片刻,把表塞回铁蛋手里:\"留着吧,记住你杀的是什么人。\"
铁蛋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盖,突然问:\"团长,等打跑鬼子,俺能去上学不?\"
李云龙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那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是乡亲们举着火把在抢收最后的庄稼。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希望就像这秋夜的星辰,看似遥远,却始终闪烁。
\"能。\"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老子亲自教你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