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华办公室的灯光,冰冷而锐利。
它切割着浓稠的夜色。
烟味尚未完全散去。
它与窗外微曦的清冷空气交织。
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氛围弥漫。
凌来的初步招供,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然而,一个更令人震惊的决定,却在更高层悄然做出。
为了彻底拔除“黑潮”的根基。
为了引出其幕后真正的操控者——那个代号“永生之环”的隐秘组织。
凌来将被“无罪释放”。
他将作为一枚诱饵。
“炼狱”、“凤凰计划”、“原始素材”、“刻刀”……
每一个从凌来齿缝间挤出的词汇,都像一块沉重的铅块。
它压在孔建华和王靖宇的心头。
而那枚在齐动础销毁文件中残存的指纹。
它与石洪川高度吻合。
这更是将所有的迷雾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政委,石云那边,情绪还算稳定。”王靖宇沙哑着声音开口。
他一夜未眠。
双眼布满了血丝。
眼神依旧如鹰隼般锐利。
波塞冬号上的惨烈,周亮的牺牲,父亲身份的惊逆转。
这一连串的打击,足以压垮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
石云能撑到现在,已经超出了王靖宇的预料。
孔建华点零头。
目光深邃如海。
“稳定,只是表象。”
“他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
“这孩子,把太多的东西都自己扛了。”
他走到窗边。
望着东方际那一抹艰难挣扎出黑暗的鱼肚白。
声音低沉。
“十年前的旧案,牵扯出石洪川。”
“现在,齐动础又与石洪川高度重合。”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
孔建华没有再下去。
但其中的含义,王靖宇深知肚明。
一个失踪的英雄。
一个特战精英。
一个武学传人。
为何会变成黑潮的“刻刀”?
为何会成为凌来手中最锋利的凶器?
这其中的转变,让人无法想象。
更无法接受。
“‘炼狱’的突袭计划,石云坚持要亲自带队。”王靖宇道。
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担心他……”
“他有他的理由。”孔建华打断道。
“凌来交代,乐敏很可能就在‘炼狱’。”
“而且,‘炼狱’是‘黑潮’在沧海市最重要的实验基地。”
“齐动础……石洪川,极有可能也在那里。”
“无论是为了乐敏,还是为了他父亲,石云都必须去。”
孔建华转过身。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份关于“炼狱”的初步情报分析。
“我们能做的,就是提供最全面的情报支持。”
“以及……最坚实的后盾。”
他顿了顿,补充道。
“让石云在行动前,好好调整一下。”
“有些事情,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思考。”
王靖宇点零头。
“我明白。”
“我已经安排他暂时在特警学院的模拟训练室休整。”
“那里相对安静,也方便他进行战术推演。”
此刻,特警学院的地下模拟训练室内。
灯光调得很暗。
只有巨大的战术分析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石云独自一人坐在屏幕前。
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染了硝烟与血迹的作训服。
肌肉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分明。
他的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却又在某一刻,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厉芒。
他没有休息。
也没有进行所谓的战术推演。
屏幕上,反复播放的,是“波塞冬”号货仓内。
他与齐动础那场惨烈至极的父子对决。
每一次棍影交错。
每一次筋骨碰撞。
每一次齐动础那狠辣到极致的攻击。
这些都在石云的脑海中一遍遍重演。
他试图从这些画面中,找到一些……被他忽略的东西。
父亲。
这个词,曾经是他心中最温暖的期盼。
也是最模糊的记忆。
而现在,它却与“齐动础”、“刻刀”、“黑潮刽子手”这些冰冷的标签。
它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石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他试图将齐动础那张冷酷的面容,与记忆中父亲模糊的轮廓重叠。
那张脸,分明就是石洪川。
可那眼神,那气息,那狠戾的手段。
它们却又陌生得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视频的播放速度被他调到了极慢。
齐动础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个发力技巧。
每一个细微的身体姿态。
它们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盘龙棍法。
那是只属于石家,只属于他父亲石洪川的绝学。
齐动础使得炉火纯青。
甚至……比他记忆中父亲演练时,更加狠辣,更加致命。
仿佛这套原本讲究“守中用中,刚猛暴烈”的棍法。
在他手中,被注入了某种黑暗的灵魂。
只为杀戮而生。
石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不是因为愤怒。
也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一种……源于武者本能的,极度专注。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屏幕定格的画面上。
齐动础为了卸去他全力一击的力道。
左肩有一个微不可察的沉坠动作。
这个动作,极其隐蔽。
也极其短暂。
如果不是石云将视频放慢了数十倍。
并且对石家武学有着深入骨髓的理解。
根本不可能察觉。
那不是盘龙棍法中的招式。
更像是一种卸力与发力转换的辅助技巧。
一种……石云在东方武校的某些基础训练中,曾经接触过的辅助法门。
它旨在锤炼身体柔韧性与协调性。
这种法门,并非石家独樱
东方武校的许多基础拳械套路中,都有其影子。
但齐动础,石洪川,他怎么会……
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石云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父亲是石家武学的正统传人。
一身所学,皆源于石家祖传。
东方武校虽然与石家渊源颇深。
他祖父也曾在那里执教过。
但武校的武学体系,与石家自成一派的传承,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父亲怎么会……沾染上东方武校的武学痕迹?
而且,那不仅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石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回屏幕前。
他将视频倒回,再次逐帧分析。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齐动础的棍法。
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每一次肌肉的发力。
每一处关节的转动。
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发现,齐动础在格挡、闪避、甚至发力攻击的某些瞬间。
身体的某些部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习惯性动作。
它与东方武校某些基础武学理念高度相似。
比如,在一次近身缠斗郑
齐动础用手臂格挡他扫来的一棍时。
手肘的抬起角度,手腕的内旋方式。
它们都带着一丝东方武校“缠丝”的影子。
还有,在他被石云一记重击震退时。
脚步踉跄间,脚尖的微调整。
腰胯的瞬间发力稳住身形。
它们也隐隐有东方武校“落地生根”桩功的韵味。
这些痕迹,非常非常淡。
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仿佛是早已融入骨髓深处。
却又被另一种更强大、更霸道的武学体系(盘龙棍法)所覆盖的。
那是遥远的记忆。
如果不是石云自幼在东方武校和石家武学之间,都浸淫多年。
他对两种体系的细微差别都了如指掌。
根本不可能从齐动础那行云流水、狠辣无匹的攻势中,剥离出这些微弱的“杂音”。
这些“杂音”,像一根根细的针。
它们刺痛着石云的神经。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父亲,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过去,真的像祖父所的那样简单吗?
十年前的沧海港,他失踪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而齐动础……
这个名字背后,那张与父亲一模一样的脸。
那身与父亲同出一源却又夹杂着异样痕迹的武功……
石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它从脚底升起。
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关闭了战术分析屏幕。
训练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能给他答案。
有一个人,或许知道这一切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