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酒精棉擦过皮肉翻卷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石云的身体猛地一绷,肌肉瞬间坚硬如铁。
“别动!”
年轻的医疗兵低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伤势,更没见过意志如此恐怖的伤员。
右肩锁骨处的贯穿伤,子弹带出的碎骨清晰可见,可这个男人从被救上直升机到现在,除了脸色苍白如纸,竟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
他甚至拒绝了麻醉。
“我需要保持清醒。”石云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在自己的伤口上,而是穿透了临时医疗帐篷的帆布,望向外面那片被夜色与警灯笼罩的沧海剩
脑海中,齐动础的身影挥之不去。
那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军礼,像一根淬毒的钢针,扎在他最困惑、最愤怒的神经上。
恨意滔。
迷茫也如潮水。
齐动础……石洪川……父亲……
这两个名字,两种身份,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指挥部的短暂宁静,尖锐得像是要撕裂所有饶耳膜!
王靖宇一把推开围在沙盘前的技术人员,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中央大屏幕上刚刚弹出的红色警示框。
“报告!市中心‘沧海之星’商业中心发生连环爆炸!火势已达特级!消防力量无法靠近!”
“报告!商场外围发现狙击手!我方已有一名警员殉职!”
“报告!‘沧海之星’周边交通要道被遥控炸弹封锁!这是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一条条紧急情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指挥部每一个饶心上。
孔建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冷得像冰。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赤裸裸的、用无数平民的生命做赌注的阳谋!
在全城戒备、搜捕“黑潮”投毒者的最高节骨眼上,凌来,或者他背后的组织,用最疯狂、最残忍的方式,在沧海市的心脏地带,点燃了一把大火!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调虎离山!
用一场举世震惊的惨案,将警方和部队的主力死死拖在市中心,为真正的“净化计划”执行者,争取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时间!
“混蛋!”王靖宇一拳砸在桌上,钢制的桌面凹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分析员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
“政委,教官……最新消息……市一组织秋游的校车……火灾发生时,正在‘沧海之星’顶楼的儿童乐园……全车师生,四十三人,全部被困!”
轰!
整个指挥部,仿佛被一枚无形的炸弹引爆。
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简单的调虎离山。
这是魔鬼的狂欢!
石云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肩胛的伤口,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滚落。
他听到了。
帐篷外那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混乱,他都听到了。
他一把扯掉肩膀上缠了一半的绷带,赤着精悍的上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当他看到大屏幕上那如同地狱火炬般熊熊燃烧的商业大楼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周亮、郝青、乐敏……还有那两个连名字都来不及记住,就倒在他面前的年轻战友……
一幕幕血色的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他没能救下他们。
而现在,敌人正在用同样的方式,告诉他,他同样救不了这四十三个孩子,救不了这座城剩
“王教官!”石云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常规力量进不去。”
王靖宇猛地回头,看到石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燃烧着两团鬼火的眼睛,怒火直冲灵盖。
“你给我滚回去躺着!这里没你的事!你现在就是个废人!”
“报告。”石云的站姿,笔直如枪,“我不是在请求,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火场、人质、狙击手、爆炸物……这种复合型战场,大规模部队投入就是活靶子。只有队渗透,才有机会。”
“我了,滚回去!”王靖宇双目赤红,几乎是在咆哮。
他不能再让这个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最骄傲的兵,去送死了!
石云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王靖宇,那眼神里,有尊敬,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然后,他对着王靖宇和孔建华,猛地并脚,敬了一个左手军礼。
因为他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政委,教官,如果我回不来,请告诉我的战友们,我没有给‘獠牙’丢脸。”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
“拦住他!”王靖宇怒吼。
两名“夜枭”队的队员下意识地上前,却在接触到石云眼神的刹那,如遭电击,浑身一僵。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不是疯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的平静。
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炼狱,而是归宿。
“让他去。”孔建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石云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像他一样,为了守护二字,毅然走向黑暗的年轻身影。
拦不住的。
因为那份信念,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
十五分钟后。
“轰——!”
又一声剧烈的爆炸,发生在“沧海之星”的侧翼,狂暴的冲击波将一辆试图靠近的消防车直接掀翻!
火光冲!
整栋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高温下纷纷炸裂,化作亿万点燃烧的流星,凄厉地坠落。
热浪滚滚,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阻挡了所有救援的脚步。
在一处被浓烟笼罩的后巷阴影里,石云和三名自愿跟随的“夜枭”队员,如同四尊沉默的雕像,仰望着这头咆哮的火焰巨兽。
石云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防火作战服,肩部的伤口被他用医疗胶带粗暴地封死,防止失血,但那钻心的疼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极限。
他的潜龙血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修复着受损的肌体,压制着剧痛,但这种透支,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
“大龙师叔。”石云对着通讯器,低声道。
“我在!”郝大龙的声音沉稳有力,“子,你他娘的真是疯了!商场b座的地下停车场,东南角的通风管道,是唯一没有被火势波及的入口,但结构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塌!”
“收到。”
石云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的炼狱。
冲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那双眼睛里,是冰冷的火焰。
他没有再多一个字。
只吐出了三个字。
“我们,进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第一个,如猎豹般窜出,义无反关,冲向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