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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凹下的猎户阿山,打就跟山里的野物亲。他爹临终前塞给他杆老猎枪,:\"山有山魂,兽有兽灵,打猎别赶尽杀绝。\"阿山记着这话,枪筒里装的药粉总比旁人少半把,见着怀孕的母鹿、带崽的母熊,宁肯空着手转三圈,也不肯扣扳机。

那是咸丰八年的秋末,山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浆糊。阿山背着药篓往回走,走到鹰嘴崖下——那崖子生得险,三面是刀削般的峭壁,只有一条羊肠道通进黑山凹。忽听林子里传来\"嗷呜——\"的哀号,像崽子哭似的,揪得人心慌。阿山扒开荆棘丛一瞧,只见只半大的老虎趴在石板上,左前爪被铁夹子夹得血肉模糊,皮毛上沾着黑褐色的血,正一滴一滴往青石板上掉。

\"造孽哟。\"阿山叹了口气,把猎枪往地上一搁。他蹲下来,用刀背撬开铁夹子,那虎疼得浑身打颤,却没咬他。等爪子拔出来,阿山从药篓里掏出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忍着点儿,这药止疼。\"虎歪着脑袋看他,眼睛绿得像两盏灯,却没凶相。

等阿山包扎完,虎突然用脑袋拱他的手。阿山一愣,就见虎脖子上沾着几撮银白色的毛,比寻常虎毛亮得多,像裹了层月光。虎用爪子扒拉着那撮毛,往阿山手心里送。阿山刚要推辞,虎却\"嗷\"地轻唤一声,转身往林子里去了,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往黑山凹更深处去了。

当晚,阿山把那撮毛摊在炕头看。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得毛尖儿泛着淡金色的光。他想起老辈儿,深山里有\"灵虎\",修炼百年能通人性,毛是\"灵毛\",能解人间难。正琢磨着,那撮毛突然\"嗖\"地飞起来,绕着油灯转了三圈,\"啪\"地掉在炕沿上。

阿山寻思着,用山核桃木削了支笔,把灵毛粘在笔头上。第二日早起,他试着在纸上画了只野兔。刚放下笔,就听院外\"扑棱\"一声——那只纸兔子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眨眼变成活的,蹦蹦跳跳往黑山凹的后山上跑了。

阿山吓了一跳,又惊又喜。他想起上个月村东头王寡妇家揭不开锅,娃子饿得直哭。当晚,他躲在灶房里,就着月光画了半袋米。第二日清晨,王寡妇去缸里舀米,竟真摸出了半袋金灿灿的米,煮出来的粥香得能飘半里地,连隔三条沟的赵老汉都问:\"王婶子,今儿咋煮的这么香?\"

打那以后,阿山的虎毛笔成了黑山凹的宝。张婶家的牛病了,他画了株金银花,煎水喂下去,牛立刻能嚼草;李阿公的孙女生痘,他画了朵荷花,敷在痘上,痘疤三就消了;就连镇里张财主的儿子中了邪,阿山画晾符纸,烧成灰冲水喝,公子立马能认人了。张财主亲自来谢,要给阿山五吊钱,阿山摇头:\"咱黑山凹的人,不兴这个。\"

可人心这东西,就像黑山凹的野藤,缠得越紧越疯长。那年腊月,阿山去镇里卖山货,见着商队的马车装着金锭银锭,车轱辘都压得直晃。他摸了摸怀里的虎毛笔,心里头痒得慌——要是能画几锭金子,给娘换个新被面,给自个儿打个银锁......越想越美,连回家的路都走岔了,差点栽进黑山凹的排水沟里。

当晚,阿山关紧门窗,在炕头铺了张红布。他蘸饱了墨,先画了个金锭,往桌上一放——金锭\"当啷\"一声,比真金还沉。他又画了锭银子,往怀里一揣——银子凉丝丝的,跟真的一模一样。阿山越画越顺,画了满满一箱子金锭银锭,连箱子缝里都漏出金光,照得炕头都亮堂堂的。

第二日,阿山雇了辆大车去县城卖金子。可刚到城门口,就被衙役拦住了。原来商队报了案,夜里丢了二十锭金子。县太爷升堂一问,阿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衙役搜他的箱子,打开一看,金锭银锭堆得像山,可拿起来一称,比真金轻三成,拿火一烧,竟成了黑炭,还冒着焦糊的臭味。

\"好个骗子!\"县太爷拍惊堂木,\"给我打!\"衙役们一拥而上,板子劈头盖脸地砸。阿山疼得直喊,怀里的银毛笔突然\"嗖\"地飞出来,\"啪\"地钉在公堂柱子上。那笔杆上的灵毛\"唰\"地竖起来,像团燃烧的火,照得满屋子人都睁不开眼。

\"嗷——\"一声虎啸震得房梁直颤。阿山抬头一瞧,窗户外头蹲着只老虎,正是那只灵虎。它绿莹莹的眼睛盯着阿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轰鸣,震得公堂的青砖都嗡嗡响。阿山吓得腿软,刚要磕头,灵虎用爪子拍了拍窗棂,那撮灵毛\"刷\"地飞进阿山手里。

\"心正则画真,心歪则画妖。\"灵虎的声音像滚雷,震得阿山耳朵嗡嗡响,\"你用我的灵毛谋私利,画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假的。\"

阿山哭着:\"虎爷,我错了!我就是见着金子眼热......\"

灵虎甩了甩尾巴:\"你救我一命时,可曾想过要报答?你给村人治病时,可曾图过回报?\"它用爪子点零阿山手里的毛,\"灵毛认主不认心,你心歪了,它就不认你了。\"

话音刚落,灵毛\"呼\"地飞起来,绕着阿山转了三圈,钻进了房梁的窟窿里。阿山伸手去够,却什么也没摸着。再看公堂里,金锭银锭全变成了纸灰,散得满地都是,被穿堂风一吹,飘出了衙门,飘上了黑山凹的方向。

县太爷懵了,衙役们也愣了。阿山跪在地上直磕头:\"大人,我真的知错了......\"

后来,县太爷派人把阿山送回了黑山凹。阿山没脸见人,蹲在鹰嘴崖下,对着山林忏悔。奇怪的是,那灵毛笔虽然没了,可阿山的手却得了灵性——他画棵树,树苗能活;画条河,河水能流;画间草屋,屋顶能长茅草。更奇的是,他画的野兔会帮他拔草,画的蜜蜂会给他采蜜,画的松鼠会往他怀里塞松果。

第二年春,黑山凹闹虫灾。阿山在田埂上画了只花喜鹊,喜鹊\"扑棱\"飞到地里,\"叽叽喳喳\"一叫,虫子全掉进了水渠里,被山溪冲得干干净净。秋,村里遭了旱灾,阿山在山顶画了朵乌云,乌云\"轰隆隆\"压下来,下了一场透雨,稻穗子沉得弯了腰,连最陡的山坡地都浇了个透。

村民们都明白过来了:阿山的灵毛笔虽然没了,可他的心又回到了从前。那灵虎得对,心正则画真——不是笔能画真,是人心能画真。

如今,黑山凹的老人们还爱讲这个故事。他们,阿山后来成了村里的\"画匠\",专为乡亲们画实用的东西:画个筛子能筛米,画个水瓢能舀水,画个篱笆能挡鸡。有人问他:\"你咋不画金画银了?\"阿山就笑:\"金子银子会生虫,真心实意才是宝。\"

要是你路过黑山凹,不定还能遇见阿山。他蹲在老槐树下画画,身边跟着只花狸猫——据是他画的第一只活物。风过时,能听见林子里有虎啸,轻轻的,像在:\"心正则画真,莫负灵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