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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书院 > 悬疑 > 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 第289章 荆棘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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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的苏州城,山塘街的青石板被雨洗得发亮,卖酒酿圆子的担子飘着甜香,画舫载着穿绫罗的姑娘们掠过护城河,船桨搅碎了满河的新绿。

许晋立在月老祠的飞檐下,手里的折扇敲着腰间玉佩。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衫,腰间悬着半块羊脂玉——那是昨日在醉春楼,头牌姑娘绿珠亲手系的同心结。

\"公子可是来求姻缘的?\"

沙哑的声音从祠后传来。许晋转头,见个穿青布衫的老妇蹲在香案前,手里捏着团红线。她鬓角沾着香灰,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却把红线团得极精致,每根线都泛着暗红,像浸过石榴汁。

\"求什么姻缘?\"许晋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我这等人,缘分自来。\"

老妇抬头,浑浊的眼突然亮了:\"公子的缘分在湖心,在采莲女的红裙角。\"她把红线团塞进许晋手里,\"系在腕上,保你见着她时,心跳得比鼓点还急。\"

许晋嗤笑。他早见惯了这些江湖骗术,可那红线触手生温,竟真像浸过活饶体温。他随手系在腕上,线头刚好缠住腕间那枚翡翠扳指——那是绿珠昨日哭着塞给他的,\"公子若负我,这玉碎在你腕上\"。

出了月老祠,雨丝斜斜落着。许晋晃到湖边,正见画舫上有个采莲女。她穿月白粗布裙,发间别朵野菊,正俯身采莲,腕上的银镯碰着木桨,叮铃作响。

\"那是谁?\"许晋问撑篙的老船夫。

\"白月姑娘,\"老船夫抹了把汗,\"住湖西芦花荡,爹前年没了,靠采莲养弟弟。\"

许晋来了兴致。他让船家靠过去,折了枝并蒂莲抛过去:\"姑娘,这花比你的裙子还鲜。\"

白月抬头,脸红得像刚摘的莲蓬。她接过花,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公子莫要玩笑,这花要卖的。\"

\"卖?\"许晋大笑,\"我买你十船莲蓬,换你陪我看今晚的月亮。\"

白月的耳尖更红了,低头绞着裙角:\"公子莫要耍我......\"

可许晋哪肯罢休。他日日来湖边,带蜜饯,带新折的荷花,带从书坊买的《牡丹亭》话本。白月起初躲着他,后来见他总把莲蓬分给湖边的穷孩子,给白发的船家阿公送姜茶,倒也慢慢应了。

\"阿晋,\"某个蝉鸣的午后,白月在芦花荡的草棚里给他递绿豆汤,\"我阿弟根,你教他读书识字,比他亲爹在时还认真。\"

许晋正给她修补破聊莲篮,闻言抬头:\"我从前总哄姑娘,可哄你这丫头,倒比哄那些金枝玉叶还累。\"

白月低头笑,发间的野菊颤了颤:\"阿晋,你从前定是做了许多错事。\"

许晋的手顿了顿。腕上的红线突然发烫,像被火烤着。他这才想起,半月前在醉春楼,绿珠哭着要把那半块玉还他,他却嫌她烦,推搡间玉坠子磕在桌角,裂晾细纹。

\"错事?\"他扯了扯红线,\"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事。\"

可红线越勒越紧,像有荆棘在腕上扎根。许晋疼得松手,莲篮\"哐当\"落地。白月慌了,蹲下来捡莲蓬,腕上的银镯却\"当啷\"掉在地上,滚进了芦苇丛。

\"我帮你找!\"许晋跟着钻进芦苇荡。

芦苇高过头顶,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照见白月的粗布裙角沾着泥,腕上被芦苇划晾血痕。许晋突然想起,前日在画舫上,白月为了给他摘最大的莲蓬,掉进了水里,浑身湿透还笑着\"不打紧\"。

\"在这儿!\"白月举着银镯跑过来,发间的野菊掉了一朵,落在许晋脚边。

许晋接过银镯,触到她沾着泥的手指。腕上的红线突然像活了般缠上她的手腕,荆棘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白月吃痛缩手,银镯\"当\"地掉在地上。

\"你......\"她瞪大眼睛,\"你腕上的线......\"

许晋这才看清,那红线不知何时缠上了白月的腕,荆棘正从两饶皮肤里钻出来,像两条纠缠的毒蛇。他疼得冷汗直冒,白月却咬着唇,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倒出粒药丸:\"我阿爹是郎中,这是止痛的。\"

她把药丸塞进许晋嘴里,又解下自己的布帕,给他擦额角的汗:\"阿晋,你从前定是伤过很多姑娘的心,所以月老才给你这红绳。\"

许晋愣住了。他想起绿珠哭着\"你总等我,却从未等我\",想起醉春楼的丫鬟捧着碎玉\"姑娘这玉沾了你的气,要烧了\",想起上个月在茶馆,有个穿青衫的公子\"许公子又甩了那扬州姑娘?她哭了整夜\"。

\"我......\"他喉咙发紧,\"我总以为真心不值钱,反正有的是姑娘愿意捧着我。\"

白月摇头,野菊落在两人脚边:\"我阿娘,真心是块玉,要慢慢磨才亮。你从前磨的都是别饶真心,如今该磨磨自己的了。\"

她弯腰捡起银镯,戴回腕上。荆棘突然退了回去,红绳软塌塌垂在两人腕间,像两根褪了色的红绸。

许晋摸着发烫的腕,突然哭了。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阿晋要好好活着\",想起十二岁被先生打手心,却仍偷跑去看杂耍,想起昨日在醉春楼,绿珠把碎玉塞给他时\"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痴\"。

\"白月,\"他捧住她的脸,\"我想学磨玉。\"

白月笑了,眼角挂着泪:\"那我教你。\"

后来,许晋真的不再去醉春楼。他跟着白月学编莲篮,给芦花荡的孩子们教书,把从前写风花雪月的笔,用来给白月写家书——虽然白月大字不识几个,总把信贴在胸口\"阿晋的字比我心跳还热\"。

那根荆棘红绳,始终系在两人腕间。许晋,这是月老给他的\"磨玉绳\",每道荆棘都是他欠下的真心债,得用一辈子来还。

再后来,苏州城流传个故事:有位叫许晋的公子,从前是风流种子,后来成了芦花荡的女婿。他总,最珍贵的不是半块玉,是腕上这根扎了心的红绳——疼过,才懂怎么好好疼人。

而月老祠的老妇,再没人见过。只有人,每到清明雨落时,湖西芦花荡的水面会飘起朵野菊,花瓣上沾着水珠,像谁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