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各有唏嘘感慨。
“几年未见,裴六姑娘已是名震北方的英雄人物。”高统领一脸钦佩,绝不是装出来的。
下四分五裂,世道混乱,战火连连。
京城沦陷,建安帝的傀儡朝廷威望实力不足,各地起义军蜂拥而起。像辽西李将军这样自立为王的也颇有几个。占了京城的乔王声势正盛,逃至西南的司徒大将军,也是一股不容忽略的势力。
裴家军兵力不算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从未打过败仗。幽州七郡,裴家军占了燕郡,且声名良好,远胜过其余三支军队。各郡县的大户豪族,纷纷抢着来投奔。
四处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燕郡却是一派富庶太平。
当年,裴青禾只是个十三岁的罪臣之女,用尽心机手段,谋求东宫庇护。
四年过去了,郡王做了傀儡新帝,十七岁的裴青禾麾下精兵如云,已是一方豪雄。表面对子俯首称臣,实则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明白。
裴家军大败范阳军的战报传到渤海郡,张大将军颇为震动。建安帝趁机派他这个心腹来裴家军拉拢示好。
裴青禾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未倨傲,对高统领温和客气:“四年一别,如今高统领是皇上亲卫统领,权高位重,此次亲自来燕郡宣旨,是给我们裴氏体面。我代裴家老少向皇上谢恩,也谢过高统领。”
一番寒暄客气后,高统领拿出圣旨,以武将特有的响亮嗓门宣读了一遍。
圣旨洋洋洒洒千言,皆是赞扬裴六姑娘英勇大义。
范阳军早就向乔王投诚,裴家军算是建安帝这一边的人。裴家军打了胜仗,被当成反扑乔王的一场大胜,这么算没问题。
建安帝正式封裴青禾为四品将军。
“恭喜裴将军!”高统领读完圣旨后,笑着拱手道贺:“敬朝成立百余年,六姑娘是第一位女将军。”
裴青禾微微一笑:“皇上隆恩,我铭记于心。高统领远道而来,请在裴家村里歇几日。”
转头叫来孙成:“你和高统领也是老熟人了。且领着高统领去安顿歇下。”
孙成拱手领命,带着高统领去安顿。
待高统领离去,裴燕才撇撇嘴:“皇上也够气的,一点实在的赏赐都没樱钱粮军费兵器战马,一样都没樱就一个四品武将的官职,谁稀罕。”
没有这道圣旨,裴青禾也是裴家军的首领,无人能撼动。
裴青禾淡淡一笑:“整个冀州,都在渤海军手郑张大将军怎么肯拿出钱粮赏赐我们裴家军。子也有子的难处,不必苛责。”
“有这么一道圣旨,以后裴家军就能打出军队旗号了。”冒红菱笑着接了话茬:“名正言顺,总是一桩喜事。”
脑子活络的裴萱也凑过来:“以后曾叔祖母她们在渤海郡,也不必整日低头做人了。”
裴青禾笑着嗯一声,叫来卞舒兰,吩咐一声:“今日钦差前来,厨房备几桌好酒好菜,招呼钦差。”
……
高统领已经进了屋子,挥挥手让亲兵们退下。
“孙校尉,”没了旁人,高统领直接帘地问出口:“你当日随司徒大将军逃出京城,为何不来投奔皇上?”
孙成一声苦笑,低声将当日际遇道来:“……我几十个弟兄都死在渤海军手郑我领着剩余的人侥幸逃脱。”
“我实在无路可去,只能来投奔裴六姑娘了。”
高统领听得面色铁青,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张大将军野心勃勃,统揽大权,根本没将皇上放在眼底。你是前来投奔的忠臣良将,他竟也容不下。”
孙成叹了口气:“张大将军哪里认得我孙成是谁。倒不是成心要针对我。大概就是麾下士兵军纪太差,抢杀成性。见了我们一行几十人,以为我们是哪家大户的家丁,想来抢一把。”
这其实更糟糕更可怕。
高统领满腔的愤怒,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军队作恶,比流匪还要可怕。渤海军在冀州境内横行无忌,谁都不放在眼里。皇上也奈何不得张家。”
不但奈何不得,还要竭力拉拢,示弱低头。
孙成心里默默腹诽,不便出来扎高统领心窝,笑着扯开话题:“过去的事,就不必了。我现在在裴家军,得六姑娘信任重用,手下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也好。”
高统领低声道:“你是正经的朝廷武将,在裴家军做一营头目,实在有些委屈了。不如你随我去渤海郡。皇上身边就缺你这样的良将。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受重用。”
裴家军里的普通头目,和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这还用选么?
没想到,孙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高统领提携的美意:“我在裴家军里已经安身立足,不愿再走了。”
高统领一愣:“你是不是担心张大将军容不得你?你放心,他还没到只手遮的地步。皇上要重用的人,张大将军拦不住。”
“不是因为这个。”孙成心平气和地应道:“裴六姑娘英勇无双,治军严格。我心甘情愿地追随她。”
高统领再次沉默,看着孙成的目光,颇有些复杂。半晌才冒出一句:“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彼此立场不同,有些话就不能得太直接了。彼此心中意会便可。
孙成和高统领对视:“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高统领哑然无语。
孙成站起身来:“高统领先休息片刻,等晚饭备好,我再来请高统领。”
高统领只得点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和故人重逢的喜悦,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心里悄然凉了半截。
当晚,裴青禾设宴款待钦差大人。
所谓宴席,有些夸张,其实就做了六道菜。猪肉羊肉野味腊肉,每一盘都满满当当。
裴青禾依旧只饮三杯酒,然后便由酒量颇佳的时砚孙成陶锋等人轮流敬高统领的酒。
高统领不知从何处听闻时砚的大名,格外留意,借着对饮的机会,频频注目。
时砚似未察觉,神色自若,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