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道观的断瓦割得膝盖生疼,郝悦却浑然不觉。
她垂着头,泪水砸在青石板上,在瓦砾堆里溅出细的水花。
风卷着尘沙掠过她发梢,她却像尊石像般僵在原地——直到那抹淡金色的光轻轻撞在她脚边。
她睫毛剧烈颤动两下,缓缓弯下腰。
指腹刚贴上那枚还带着温度的心脏,便被一阵温热烫得轻颤。
淡金色的表面缠着几缕银白灵力,正是她从前渡给湛风的,此刻正像活物般轻轻蠕动。
更令她瞳孔骤缩的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有极细的灵力丝顺着她的指尖窜入经脉——若有若无,却确凿存在。
\"他......\"她喉间发紧,指尖死死扣住心脏,\"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脏突然在她掌心轻震。
郝悦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泪被风刮得生疼,可那点灵力波动却越来越清晰,像冬夜里将熄未熄的炭火,明明灭灭地灼着她的神经。
她想起三前湛风在自爆前的话:\"若我魂体溃散,灵识或许能在最纯粹的能量里苟延残喘......\"当时她只当是安慰,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原来他早有预料。
\"郝悦!\"她突然低喝一声,惊得自己都颤了颤。
左手迅速按上腰间的储物袋,玉扣\"咔\"地弹开,一枚裹着金纹的丹药被捏在指尖。
这是半年前她偷溜进万灵谷,用三株千年朱果换的\"固魂丹\",本是备着以防万一,此刻却终于有了用场。
\"你撑住。\"她对着心脏轻声,声音发哑。
右手结了个引灵诀,腕间银簪随动作轻晃,\"悦\"字碎玉擦过她锁骨,像湛风从前摸她头时的温度。
灵力自丹田翻涌而出,顺着指尖注入心脏,淡金色的光顿时大盛,照得她眉眼发亮。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第一下,震得她掌心发麻;第二下,有细碎的星芒从心脏表面迸出;第三下,她听见了——
\"别放弃......我还未完成守护。\"
那声音像浸在水里,模糊却清晰,是湛风的。
郝悦的手指猛地收紧,丹药\"啪\"地碎在掌心里,药粉混着她的血渗进心脏纹路。
她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起伏,笑声混着哭声从喉间溢出:\"你个笨蛋......\"
风突然大了,卷起道观角落的破幡,\"哗啦\"一声拍在断墙上。
郝悦猛地抬头,眼底的泪被风吹干,只剩灼灼的光。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落星崖,湛风指着悬崖下翻涌的云海:\"修仙者真正的力量,不在灵力多寡,而在意志是否坚定。\"当时她嫌他教,此刻却觉得那些话像刻在魂魄里的火,\"轰\"地烧穿了所有恐惧。
\"意志么......\"她伸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唇角未干的血,\"那我就用这颗心做桥。\"
话音未落,她已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漫进口腔,她却笑得更狠。
右手按在心脏上,左手掐了个玄奥的法诀,额间青筋随着灵力翻涌突突直跳。\"双魂归一\"阵法的纹路在她脑海里闪过——那是古籍里记载的禁术,以心神为引,以命魂为桥,稍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
\"郝悦!\"她又喊了自己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犹豫碾碎在风里。
指尖沾着血,在地上画出第一道符纹,暗红的血珠渗进青石板,像开在废墟里的花。
风卷着她的道袍猎猎作响,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剑
她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继续画着,每一笔都用尽全身力气。
淡金色的心脏在她脚边轻颤,仿佛在应和她的动作。
\"等我。\"她对着心脏轻声,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又重得像座山,\"等我画完这最后一道符......\"
郝悦的指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最后一道血符终于完成。
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符纹末端晕开细的花。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道袍贴在皮肤上像块冰,可心脏处的灼痛却烧得她眼眶发酸——那是与掌心淡金心脏共鸣的痛,是湛风残留意识在挣扎的信号。
\"成了。\"她喘着气,喉咙里腥甜翻涌。
右手按在阵法中央,左手掐住心脏上那缕银白灵力——那是她曾渡给湛风的,此刻正像活物般缠着她指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阵法突然泛起红光。
青石板上的血符瞬间活了,如红蛇般窜入空中,在两人头顶交织成网。
郝悦眼前一黑,意识被猛地拽入混沌。
耳中嗡鸣如雷,鼻尖萦绕着焦糊的气息,像是灵魂被丢进了熔炉。
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却在混沌中触到一片冷硬——是数据流般的黑影,正嘶嘶地啃噬她的灵识边缘。
\"湛风!\"她喊出声,声音在混沌里撞出回音。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咳。
极淡,却像惊雷。
郝悦猛地抬头,只见前方悬浮着团淡金色的光,正被无数墨色丝线缠绕。
那些丝线泛着幽蓝电芒,每缠紧一分,金光便暗淡一分。
她认出那是\"观测者\"的标记——三个月前在实验室废墟,他们曾见过刻着同样纹路的金属碑。
\"湛风!\"她踉跄着冲过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黑影缠上她的脚踝,像烧红的铁丝般灼痛,她却咬着牙往前扑,终于抓住了那团光。
指尖相触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是落星崖的风,卷起湛风的衣摆,他\"要一起看遍所有秘境\";是万灵谷的夜,他偷偷给她塞烤灵兔,\"郝姑娘的脾气,得用甜的压一压\";是三前的自爆,他在她耳边\"别怕,我会在最纯粹的地方等你\"......
\"你骗我。\"郝悦的灵识在颤抖,她能感觉到那些墨线正顺着她的手臂攀爬,\"你要等我,可你差点连这点光都不剩。\"
淡金光团轻轻一颤,缓缓凝成人形。
湛风的眉眼逐渐清晰,却比她记忆中淡了许多,像被水浸过的画。
他望着她,嘴角扯出丝苦笑:\"我以为......这局棋我输定了。\"他抬手,指尖刚碰到她的脸便散成星芒,\"那些黑影在啃我的灵核,这是'实验体'的终局......\"
\"终局个屁。\"郝悦打断他,反手抓住他正在消散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在流失,像沙粒从指缝漏走,但没关系——只要能多拽住他一刻。
她想起古籍里写\"双魂归一\"的最后一句:\"以命魂为引,便要做好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可此刻她只觉得可笑,\"你忘了?
修仙者真正的力量,是意志。\"
她念着这句话,体内突然腾起热浪。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为救他被妖兽咬伤,他渡给她的灵力;是她偷练禁术走火入魔,他守在她床边七七夜渡来的灵元;是他自爆前最后一刻,强行分出来护在她心脉的那缕光......此刻全部翻涌而出,在两人交握的手间凝成金红相间的火焰。
墨色丝线发出尖啸,开始疯狂收缩。
郝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的识海,像是有人拿着刀在刮她的魂魄。
她咬着牙,把额头抵在湛风额间:\"你过要带我去看海外仙岛的日出,要教我怎么驯灵鹤......你答应的事,不能耍赖。\"
湛风的瞳孔突然有了焦距。
他望着她,眼底的光一点点变亮,像寒夜里被重新点燃的灯。\"郝悦......\"他低唤,声音终于有了温度,\"我好像......记起了。\"
金红火焰突然暴涨。
墨线被烧得滋滋作响,化作青烟消散。
湛风的身影逐渐凝实,原本透明的指尖开始有了血色。
他们头顶的混沌空间出现裂痕,漏下一缕光——是道观外的阳光,正穿过断瓦照在郝悦的道袍上。
\"要回去了。\"郝悦笑了,眼泪在灵识里凝成细的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正在和湛风的融合,像两条河汇入同一片海。
那些被黑影啃噬的伤口开始愈合,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现实中的心跳,和掌心里那颗心脏的跳动,终于同频。
就在意识即将抽离混沌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炸响在耳畔:\"你们无法逃脱,命运早已注定。\"
郝悦猛地回头。
混沌深处的裂痕边缘,一个虚幻的身影正在凝结。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面容模糊如被打了码的影像,唯有双眼泛着冷蓝的光,像实验室里那些监控器的指示灯。
他的指尖凝聚着墨色能量,正缓缓指向他们。
\"郝悦!\"湛风的声音里有了焦急。
郝悦的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道观废墟里,掌心的心脏正剧烈跳动,淡金色的光几乎要穿透她的手掌。
而在她的识海里,多晾温暖的存在——是湛风的意识,正在缓缓苏醒。
风卷着尘沙掠过她发梢,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剑
郝悦望着掌心的光,又抬头看向空。
那里有片云正缓缓散开,露出一线青。
可她知道,在那青之上,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命运?\"她轻声,指尖轻轻抚过心脏表面的银白灵力,\"那就让它看看,什么叫修仙者的意志。\"
话音未落,掌心的心脏突然发出璀璨金光。
这光穿透断瓦,直上云霄,像把利剑劈开了混沌。
而在更高处的某个空间里,那个白大褂身影的指尖,墨色能量正缓缓凝结成一个新的标记——实验体0927,异常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