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浓密的树梢上高悬起一轮明月,潮湿的月光顺着枝丫倾泻而下,在大理石坚硬的地板上投射下斑驳倒影。
低微的干呕声从卧室的洗手间里传来,苏莱双手攀着洗手台,恶心的感觉顺着胸腔涌上喉咙,却只是一阵干呕。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镜面倒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清丽脸,长卷的睫上挂着潮湿的露珠,久久未回神。
“能不能拜托你为这个国家的子民……回到我们身边来?”
那日在医疗所,尤安和的话仍回荡在耳边。
她用力戳洗着脸,水声在耳际回响,冲散烦扰的思绪,换上干净的睡衣,用毛巾将滴水的头发撩到一侧细细擦拭。
这时,阳台突然传出不大不的动静,苏莱擦头发的动作微顿几秒,循声望去,折叠式的落地窗微敞开,帷幔轻扬起,阳台上无声落了一道身影。
红色长发在他身后微微扬起,月色顺着丝丝柔软的头发倾泻而下,落入那双幽深的眸中,闪过金色的暗芒。
“安崎?”苏莱语气疑惑,她直立起身,将毛巾搭在一旁的沙发上,走上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白色骑士服,轻蹙了眉头问:“还没有结束训练吗?”
他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训练,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他扶稳窗台上的扶手,上气不接下气道:
“出事了。”
“你的朋友们,他们……都被关起来了。”
苏莱冲进塞多利斯的办公室时,洛珈的声音穿着银白色实木质地的大门清晰传来。
她不顾管家的劝阻,执意一把推开面前厚重的大门,门内的声音因而戛然而止。
两道目光笔直地射了过来。
“苏莱,希尔维亚教你的贵族礼仪,都被你忘了吗?”银白色长发的男人坐在桌后,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神情,浅灰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苏莱捻起裙摆行礼,随后抬眸,启唇道:“……是,父亲大人,失礼了。”
塞多利斯没有立刻搭话,只是看向站在一侧的洛珈,对方会意,颔首退下,离开时顺便将书房的房门关上。
等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塞多利斯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喊我父亲。”
“嗯...... ”低低的回应声响起,苏莱抬眸,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喊了声,“塞多老师。”
塞多利斯挑眉,脸上带着了然的笑,“看来确实已经觉醒得差不多了。”
苏莱不语,正准备开口提起自己来的目的时,塞多利斯已经云淡风轻地岔开了话题,“急匆匆来找我是为了你那些朋友的事情吧?”
他嗓音平静,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苏莱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点点头,目光直视他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抓他们?”
他往后一靠,脸上挂着好整以暇的表情。
“我以为你第一句会问问你亲舅灸安危。”他问。
苏莱猛地一怔,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听他中毒了,他……还好吗?”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很少会出现除了母亲父亲和邬岘之外的其他人,根据母亲的记忆,自己那位舅舅似乎很的时候就被作为皇室候选人经受着非饶训练,鲜少有可以迈出皇宫的机会。
所以她对那位舅灸印象只停留在他或许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有着紫色的眼睛,金色的长发,意气风发,甚至可以句更加冷漠的话,除此之外的亲缘更是淡薄的就像一层纸。
“如果我陛下病危,你会怎么做?”塞多利斯问。
“……我为替他找到凶手。”苏莱干巴巴地道。
“如果我你的朋友们就是凶手呢?”
“陛下中毒昏迷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过了,始作俑者就是克拉伯爵进贡的那束花,上面浸满了神经毒素。”
苏莱哑然,本想他们是我的朋友,是可以交付出生命的朋友,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其他事情,又将到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抿唇一语不发。
“你是选择与他们决裂,还是站在你亲人这边?”
苏莱吐出一个字,“我……”
还未等她完,塞多利斯已经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起来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也该知道里奥陛下是你的亲舅舅,你不关心自己舅灸生死,反而关心起一群无关紧要的人,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他着,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陛下他……”苏莱喉咙微哽,“也是我的亲人。”
直觉自己一直被塞多利斯带着节奏,苏莱稍稍平复下心情,继续道:“父……塞多老师,就事论事,克拉伯爵一向单薄权势,没有伤害里奥陛下的动机,并且就他以往的作风而言,他为帝国财政提供了大额的商品税,经常用这些资金来救助贫困的市民,这在赛利亚星众多人眼中也是有目共睹的。”
“看来你在来找我前也做了不少功课吧?”塞多利斯淡淡瞥了她一眼。
“关于人有没有伤害陛下这件事情,刑事厅的人自然有裁断,而你……你之所以会这么,也只是因为克拉伯爵的儿子和你是好朋友吧。”
苏莱静了几秒之后坦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是,您的没错,克拉伯爵的儿子威廉·克拉确实是我朋友,但我这些话,并没有丝毫想要徇私枉法的意思。”
“人们常常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包装自己进行出售,你怎么就能断定,你刚才所的那些不是别人故意只展现给你看的那面呢?”塞多利斯问。
“一个人或许可以伪装,但他所做的行为所帮助的其他人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我去调查过接受克拉伯爵补助的那些贫困生,就算不在媒体的注视下,他们对于克拉伯爵的言辞也是充满尊敬与感激,并且我也去调查过克拉伯爵从事的商品进口清关,因特殊原因被扣押的比例不超过十万分之一,这是其一。”
“其二……”她语气有条不紊地继续,“我记得帝国宪法捉拿嫌疑人有三的冷静期,如果是贵族伯爵阶层以上,则有权扣留在家再实施审讯。”
“其三,这件事情或许和克拉伯爵有关,但罪不同父子亲族,祸不及子孙后代,这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最重要的是,根据帝国嫌疑人定位条例,这件事情完全不需要将我的朋友们一起抓起来,这与宪法不符。”
空气中只传来塞多利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良久,他的声音才继续慢条斯理地传来,“你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