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扑面,卷着沙土,吹过城墙垛口。
藤县北城墙上,三具望远镜同时抬高,镜片映出阴沉光。王铭章、董宋衍、杨俊青,三人视线牢牢锁住两店方向。
烟尘翻滚,像一条土龙沿津浦铁路南下。那是日军赖谷支队,正疾速逼近。
目标:界河,一二七师阵地。
王铭章肩头重担千斤。他盯着望远镜,下颌紧绷。
“令,三六四旅七二七团,立即加固北沙河防线!”沙哑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手一挥,命令声像石头落地,砸得邦邦响。
“两门重炮,进城隐蔽!”
“山炮、野炮,全部加强直属炮营!”
“战防炮,推到界河最前线,专打坦克!”
“高射炮,调北沙河、藤县城头,组织对空射击!”
“高平两用机枪,部署界河两翼,构成交叉火力!”
命令快速下达,条条分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王铭章猛地转动望远镜,看向侧翼。
“命令一二五师,派加强营,香城出发,绕藤县,咬住侧翼迂回六十三联队,查清动向!”
“龙山一线,严防死守,防止敌第十师团右翼穿插!埋地雷,越多越好,迟滞敌军!”
“池头方向三七〇旅,与界河阵地连为一体,互相策应,死守防线!”
部署完成。王铭章放下望远镜,狠狠啐一口浓痰,砸在城砖上。
“格老子的!”他低吼一声。
“也让这帮龟儿子挨回炸!”
副军长董宋衍、参谋长杨俊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董宋衍搓了搓手,地道的川音带着急牵
“王师长,你…你啷个时候弄来这些炮嘛?”
“还有重炮?”
川军装备简陋是出了名的,重炮简直是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是意外之喜,更是救命稻草。
王铭章侧过身,扬了扬下巴,指向王强。
“他,你总认得到撒。”
“五战区李长官派他送来的。”
王强挺直身体,向两位长官敬礼。
“副军长好!参谋长好!”
董宋衍打量着王强,眼神亮晶晶的,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你可以啊!”
他压低声音,带着好奇和一丝夸张。
“听东线那些重家伙,都是你搞来咧?”
“莫不是把鬼子哪个军火库掏空了哟?”
“也好!物尽其用,让鬼子尝尝重炮滋味!”他大笑起来。
杨俊青抓起野战电话,手指飞快地摇动。
“喂?一二七师?陈师长?”
电话那头嘈杂得像开了锅。杨俊青握紧听筒,嗓音陡然拔高。
“对!我,杨俊青!好消息,我们有炮了!”
“真的!没得开玩笑!”
他语气急促。
“听好,敌人赖谷支队,快速部队,正朝你楞个猛扑!”
“顶住!一定顶住!”
“直属炮营多了十门山炮野炮,两门重炮!关键时能支援!对!”
他挂断电话,脸上涨得通红,神情极度振奋。
王强望向远处敌军队列,收起笑容,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敌赖谷支队来势很猛。”他压低嗓音。
“步兵骑兵混合,约一万人。”
“随行火炮约二十门。”
“坦克约二十辆。”
“更麻烦的是,后方应有陆航支援,估计三十架以上飞机。”
这情报像一盆冷水,浇灭众人心头刚燃起的一丝乐观。一万敌军,协同坦克飞机重炮。藤县守军,装备悬殊,这仗怎么打?
下午四时。
日军赖谷支队抵达界河前沿,几乎未休整,迫不及待地展开。步兵散兵线向前推进,坦克轰鸣着碾过枯草,炮兵开始构筑阵地。试探性进攻即将开始。
王强看着敌军动作,乱哄哄,都没完全展开就着急突进。嘴角再次勾起一丝冷意。
“鬼子果然迫不及待。”他凑近王铭章。
“果然找死,欺负我没重炮。”
敌人轻敌不奇怪。王强心里清楚,他带来的十门重炮,按五战区部署去了南线东线。日军情报认为北线只有老旧炮。王强是他们计算之外的变数。如今,藤县有了能砸碎坦克、掀翻工事的重炮。
信息差,就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刀。
王强看向王铭章,目光锐利得像匕首。
“师长,敌人轻敌,阵型密集。”
“敌炮兵部队刚到位,阵地还没完全挖好。”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不如让城里宝贝,先给他们来个狠的。”
“对着步兵车辆集结区域,打几发近炸引信高爆弹。”
“先给下马威!”
近炸引信高爆弹?王铭章、董宋衍、杨俊青都是一愣。
“近炸引信?”王铭章重复这个陌生的词。
王强点头,简单解释。
“这种引信,炮弹抵达目标上空预定高度自动引爆。”
“无需碰撞地面。”
“爆炸冲击波弹片从空而下,对暴露步兵车辆杀伤力大。”
“尤其克制密集冲锋队形。”
三人闻言,眼睛都亮了。好东西!这他娘的简直是为这群不知死活的鬼子量身定做的!
“打!先敌开火为王!”王铭章几乎没有犹豫。
杨俊青反应最快,一把抓起电话。
“喂!炮营?”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是杨俊青!”
“目标标定!”
“敌军前进方向,步兵车辆集结区域!”
“听我口令!”
“近炸引信高爆弹!”
“三发急速射!”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应答声。
城内炮兵阵地,炮手就位,装填手送弹入膛。
“放!”炮长一声吼。
轰!
巨响炸开,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
第二声,第三声紧随而至。山炮野炮也跟着怒吼起来。
炮弹群带着死亡预告,飞向远方敌军队粒
王强、王铭章、董宋衍、杨俊青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也纷纷探头张望。
炮弹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炸开。
不是熟悉的泥土飞溅,而是半空中绽放的火光团团。
伴随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更加密集的轰鸣。
轰!轰!轰!
连续的空爆声震耳欲聋。
爆炸冲击波向四周扩散,看不见的弹片雨从而降,覆盖数十米范围。
敌军队列瞬间大乱。
密集行进的步兵不及反应,成片成片地倒下,不是被炸飞,而是像被镰刀齐刷刷割倒的麦子。
战马发出凄厉嘶鸣,栽倒在地,四蹄乱蹬。车辆被掀翻,扭曲变形,千疮百孔。
远处传来隐约的惨叫和惊呼。
城墙上,死寂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龟儿子挨炸咯!”
“炸得好!巴适得板!”
“瓜娃子,晓得老子们有炮不!”
“格老子滴!炸死这帮狗日的!”
城头上士兵们用四川话谩骂,欢呼响成一片,是压抑许久的怒火和屈辱的宣泄。
王铭章看着远处混乱不堪的景象,脸上露出痛快淋漓的笑容。他猛地一拍墙垛,发出砰一声响。
“这下安逸了,打得好!”他吼道。
董宋衍笑得合不拢嘴,用力拍着王强的肩膀。
“哈哈哈哈!龟儿子果然蒙圈了!”
杨俊青紧握电话听筒,脸上的兴奋藏不住。
前沿观察哨的报告声急促传来。
“报告!敌军集结区域伤亡惨重!”
“步兵、骑兵、车辆损失巨大!”
“敌军完全蒙圈了!”
“鬼子乱成一锅粥了!军官喊破喉咙都没人听!”
炮火持续。我方炮兵又快速打了两轮。敌军步兵四处奔逃躲藏,阵型全无。战马倒毙,空气中弥漫开死亡气息。
敌军后方炮兵阵地慌忙架炮,试图反击。他们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猛烈的炮击。来不及了。先敌开火,优势在我。鬼子山炮野炮中队首轮挨炸,损失不,炮位暴露。
我方打了足足六分钟,炮管开始发烫。敌人重炮联队终于开始反击,炮弹呼啸着飞来,落在界河前沿。轰隆隆!尘土烟柱冲而起。没有炮侦雷达的时代,敌人一时摸不到我方炮兵阵地的具体位置。他们的炮弹多落在界河阵地后方,进行无差别覆盖。很显然,这是敌人炮兵观察手没就位,都不能标定目标所致。
六分钟的炮击后,王强认为目的已经达到。敌人吃了大亏,炮兵位置也暴露了。
“可以了。”他压低嗓音。
他眼神沉静。
“再打炮管就该过热了,而且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杨参谋长,敌人吃了大亏。”王强提醒。
“他们不知我方炮兵阵地在哪,因为观察手没有前突。”
他抬头望向空。
“我猜,敌人肯定会通知陆航。”
“火炮赶紧转移伪装,高炮随时待命!”
鬼子吃了亏,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知道报复即将到来。
众人不再耽搁,快速下城墙。
刚下城墙,上便传来由远及近的嗡嗡声。
紧接着,尖锐的炸弹破空声撕裂空。
嘶——
王强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一发航弹,正笔直朝他们所在方向砸来。
“航弹!”王强声嘶力竭。
“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