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帝纪?德佑卷》载:“成武二年寒食,太上皇萧桓困南宫,李嵩党羽克扣用度,日给米五斗、炭半筐,桓日食一粥,仍以绢布裹谢渊血书藏枕下,夜阑人静时独对残烛诵读,叹‘渊之忠勇,乃大吴社稷之幸’。时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暗遣人送暖炭与干饼,皆被桓婉拒,言‘京师将士尚食野菜,朕何敢独享’。” 此寒食非仅 “节俗” 之事,实为萧桓 “困厄不移志、患难见忠奸” 的写照 —— 血书为魂,粥食为形,一藏一食间,显桓之悔悟、渊之忠勇、奸佞之卑劣,补大吴危局下 “皇室与忠良精神共鸣” 的历史闭环。今唯述桓寒食半日之独角始末,不涉旁支,以细节显雪夜之寒、血书之重、心念之坚。
南宫寒食冷萧萧,一粥孤灯伴寂寥。
枕下血书藏壮志,夜阑诵读忆前朝。
奸臣克扣粮薪少,忠将坚守壁垒牢。
不是此身囚困久,怎知社稷系臣僚。
南宫的寒食节,风裹着未化的雪沫,从殿宇残破的檐角钻进来时,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冷 —— 那不是寻常的冬寒,是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卷过案上烛台时,本就微弱的烛火 “噼啪” 爆了个火星,跟着便歪向一边,险些灭了。萧桓坐在案前,脊背下意识地挺了挺,却还是抵不住寒气,素色棉袍的袖口轻轻晃着,露出里面细瘦的手腕,那是这几个月克扣用度熬出来的模样。
案上摆着一碗稀粥,碗是前朝留下的青瓷碗,沿口缺了个角,还沾着前日的粥渍,干硬得像层痂。粥里飘着屈指可数的几粒米,稀得能清晰照见他眼下的青黑与鬓边的白发,连碗底的细纹都看得分明。这粥是太监偷偷熬的 —— 那孩子才十五六岁,前日见他连喝三日清水,趁夜里从自己的份例里匀了半勺米,在廊下的炭炉上煮了送来,手还烫得通红, “太上皇,您多少喝点,不然身子撑不住”。可这事偏被李嵩的眼线看了去,第二日不亮,那太监就被两个玄夜卫架走了,临走前还朝他的殿门望了一眼,口型像是 “太上皇保重”,后来才知是被调去了冷宫洒扫,罪名是 “僭越,私增太上皇用度”。
萧桓的指尖落在碗沿,瓷壁凉得冰到牙根,他想起寒食节 “禁火冷食” 的旧俗,可南宫的冷,从来不是节俗使然。前日户部送 “月例” 来,两个吏扛着个布包,扔在殿门口就走,布包破了个洞,漏出里面的糙米 —— 是发了霉的,捏一把能闻到股陈腐的霉味,连喂鸡都嫌差。本该两筐的炭,只来了半筐,还都是湿的,捏着能挤出黑水,扔在炭盆里烧了半,只冒青烟不发热。户部侍郎陈忠的文书倒是写得冠冕堂皇,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工整:“国库空虚,北伐需粮,南宫用度当减,望太上皇以社稷为重,暂忍一时之艰。”
可萧桓从秦飞昨夜递来的密报里看得清楚 —— 密报是藏在一块烤饼里送来的,纸页还带着饼的温度,上面写着 “江南粮饷三万石,被李嵩门生张文私藏于南京西市粮铺,以‘军粮’之名高价售卖,陈忠知情不报,还助其伪造‘粮荒’文书”。哪里是什么 “国库空虚”?不过是李嵩怕他有体力联系外界、揭露他们的勾当,故意用克扣用度来磨他的锐气,断他的念想罢了。
粥刚喝了两口,殿外就传来玄夜卫侍卫的脚步声 —— 比往日重了些,是靴底碾着积雪的 “咯吱” 声,显是换了岗。萧桓放下碗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目光落在殿门上,心里门儿清:这是李嵩的人来 “巡查” 了。每日这个时辰,总有侍卫来 “看看太上皇是否安好”,实则是清点殿里的用度,查有没有外人送东西进来,连他案上的烛台,都要数着灯芯的根数记在册子上。
果然,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涌进来,跟着走进个身着玄色甲胄的侍卫。那人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目光先扫过案上的粥碗,见碗里米少得可怜,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又扫向墙角的炭盆 —— 里面只剩几块冷炭,灰堆里连点火星都没有,炭灰被风吹得飘起来,落在地上像层薄雪。
“太上皇,” 侍卫躬身时,声音里没半分敬意,带着刻意的敷衍,“殿里炭似是不够了,需臣去户部申请添些吗?”
萧桓缓缓摇了摇头,指尖攥着棉袍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平静得没波澜:“不必了。”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漫的雪,像是能穿透风雪看到京师的方向,“秦飞的密报里写,京师将士们每日两餐,掺着野菜吃,有的连野菜都挖不到,只能煮些树皮汤。谢渊左臂的箭伤还没好,每日登城巡视时,都要扶着城墙走,却仍和将士们同吃一锅饭。朕在南宫,好歹还有碗粥喝,怎敢独享炭火?”
侍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 大概没想到他会出这样的话,愣了愣才直起身,手还按在刀柄上,转身时故意用靴底碾过地上的炭灰,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关门时,他用了十足的力,“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窗棂上的雪沫簌簌落下,有的飘进殿里,落在萧桓的棉袍上,化了个冰凉的水点。
萧桓望着紧闭的殿门,轻轻叹了口气 —— 那声叹气很轻,却带着不出的沉重。他知道,这话传去李嵩耳中,又会被曲解成 “故作节俭,收买人心”,可他的是实情。前日密报里还写,安定门的城楼上,将士们冻得手都握不住刀,却仍抱着盾牌站哨,喊着 “守京师,迎上皇”;谢渊为了省炭火,夜里就在城楼上的草堆里蜷着,左臂的伤口冻得发肿,却从不让医官多用药 —— 那些人才是真的苦,他这点寒、这点饿,算得了什么?
他重新拿起粥碗,粥已经凉透了,喝在嘴里像吞了口冰,却还是慢慢咽了下去。每咽一口,都想起太监通红的手,想起京师将士冻裂的脸,想起谢渊渗血的箭伤,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 他这个太上皇,困在南宫,护不了忠良,阻不了奸佞,只能靠着这碗稀粥,硬撑着等那一:等北伐胜利,等奸佞伏法,等他能亲手把谢渊的血书还回去,一句 “朕没辜负你,没辜负大吴的百姓”。
起身走到床边,萧桓弯腰从枕下摸出一个绢布包裹,绢布是永熙帝当年赐的,深蓝色的绒布已有些褪色,边角缝补过好几次,是他困南宫后,自己用针线缝的。心翼翼打开包裹,里面是谢渊的血书 —— 麻纸边缘已磨出毛边,有的地方因常年抚摸而发黑,“死守待上皇还” 六字的血痕,深浅不一:“死” 字的撇笔血痕深,显是谢渊写时用力;“守” 字的竖笔断了三次,是箭伤发作,手抖得厉害;“还” 字的最后一笔,血痕晕开一片,像是写时伤口又渗了血。
萧桓指尖轻轻拂过血书,粗粝的麻纸磨得指腹发疼,却让他想起安定门之战后的场景:秦飞递来的密报里写,谢渊中箭后被抬下城楼,医官要给他包扎,他却推开医官, “先写封信给陛下”,然后用没受赡右手,蘸着伤口渗出的血,在麻纸上写下这六个字,写完便昏了过去。那时他在瓦剌营中,听闻京师危急,夜夜难眠,却不知谢渊正用性命守着他的江山,还想着 “待上皇还”。
坐在床沿,萧桓将血书放在膝上,就着案上的残烛,轻声读起来:“死守待上皇还……” 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每读一遍,就像回到帘年的朝堂 —— 那时李嵩等奏请南迁,谢渊持《大吴祖制录》反驳, “京师乃国本,守京师便是守社稷”;那时他犹豫不定,竟信了李嵩 “粮尽城破” 的谎言,险些误了大事;直到谢渊的血书递到瓦剌营,他才知京师未破,谢渊未叛,那时的愧疚,至今仍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读着读着,他的眼泪落在血书上,怕晕了字迹,赶紧用袖口擦,却越擦越湿。他想起前日秦飞送来的密报, “谢渊在京师修城墙,每日和工匠一起搬砖,将士们见了,都干劲十足”; “岳谦率部追击瓦剌,在大同卫打了胜仗,缴获了不少粮草”; “李嵩的门生因截留粮饷被抓,供出李嵩指使,萧栎已令御史台核查”—— 这些消息,让他既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谢渊、岳谦忠勇,萧栎明辨是非;愧疚的是他困在南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着这血书,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
残烛的光渐渐弱了,灯花爆了一声,火星落在血书上,萧桓赶紧伸手拂去,心都揪了起来。他将血书重新裹进绢布,放回枕下,又用手按了按,怕夜里翻身压坏了。走到案前,他拿起剩下的半碗粥,慢慢喝着,粥已经凉了,喝在嘴里发涩,却还是一口一口咽下去 —— 他不能倒下,他要等着谢渊的捷报,等着萧栎清剿奸佞,等着归京的那一,亲手把这血书还给谢渊,告诉他 “朕没辜负你,没辜负京师百姓”。
殿外的风又大了,吹得窗棂 “吱呀” 作响,像是有人在哭。萧桓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着北方的际,那里的雪还在下,却隐约能看见一点微弱的光,像是京师的方向。他在心中默念:“谢渊,你要多保重,等朕归京,咱们一起,把李嵩等奸佞都清了,把大吴的江山守好,让百姓再也不受战乱之苦,再也不受克扣之害。”
夜渐渐深了,残烛终于燃尽,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雪光映进来,隐约能看见案上的粥碗和墙角的炭盆。萧桓躺在床上,枕下的血书贴着胸口,像是谢渊的手,在轻轻安抚他的愧疚与不安。他闭上眼睛,梦中仿佛回到了京师的奉殿,谢渊站在殿中,捧着《大吴祖制录》,声音坚定:“陛下,京师守住了,百姓安好,您可以放心了。” 他走上前,想握住谢渊的手,却发现谢渊的左臂绑着绷带,上面还沾着血,他哽咽着:“谢卿,朕错了,朕不该信奸佞的话……” 谢渊却笑了,:“陛下知错便好,只要君臣同心,大吴定会越来越好。”
不知过了多久,萧桓被冻醒了,身上的棉袍太薄,抵挡不住殿内的寒气。他摸了摸枕下的血书,绢布还是暖的,那是他的体温,也是他的信念。他坐起身,借着窗外的雪光,又从枕下拿出血书,轻轻展开,虽然看不清字迹,却还是凭着记忆,一遍遍摸着那六个字:“死”“守”“待”“上”“皇”“还”——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暖流,淌过他的心田,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他想起永熙帝临终前,拉着他的手 “谢渊乃忠良,日后可托大事”,如今想来,先帝的眼光何其准。若永熙帝还在,见谢渊如此忠勇,见他如此坚守,定会十分欣慰。他对着血书,轻声道:“皇父,儿臣记住您的话了,儿臣定会信任忠良,清除奸佞,护好您留下的江山。”
快亮时,雪停了,窗外的际泛起一丝微亮。萧桓将血书重新裹好,放回枕下,起身走到案前,收拾好粥碗 —— 碗里还剩几粒米,他舍不得扔,用热水冲了冲,喝了下去。殿外传来太监的脚步声,是新来的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布包,见了他,赶紧躬身:“太上皇,这是秦飞大人让臣偷偷送来的,里面有几块干饼和一包暖炭,秦大人‘寒,太上皇需保重身体,京师还等着您回去’。”
萧桓接过布包,里面的干饼还带着温度,暖炭用油纸包着,怕受潮。他眼眶一热,却还是把布包递给太监:“你把这个送回去,告诉秦飞,朕心领了。京师将士尚苦,朕怎能独享?这些干饼和暖炭,让他送给守城的将士吧。” 太监愣了愣,想什么,却见萧桓态度坚决,只能点点头,拿着布包退了出去。
坐在案前,萧桓望着窗外的晨光,心中满是期盼。他知道,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有谢渊、岳谦在京师忠勇奋战,有萧栎、秦飞在南京清剿奸佞,大吴的江山定会稳固下来。他拿起案上的《大吴祖制录》,翻到 “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的那一页,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朱批,那是元雄的笔迹,如今看来,更像是对他的警醒。
他想起谢渊的血书,想起京师的将士,想起江南的百姓,心中忽然有了力量。他虽然困在南宫,却可以通过秦飞,传递消息,揭露李嵩的奸计;他虽然日食一粥,却可以用自己的坚守,让忠良们知道,太上皇还在,还在盼着他们的捷报,还在盼着大吴的太平。
太监送来新的烛火,殿内重新亮了起来。萧桓坐在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白宣纸上写下给萧栎的密信,信中写:“李嵩克扣南宫用度,实乃怕朕联系外界,其门生截留粮饷之事,需尽快核查,不可拖延;谢渊、岳谦在京师劳苦,需多予支持,不可让忠良寒心;朕在南宫安好,勿念,只盼北伐胜利,早日归京,共护社稷。” 写完后,他将密信交给太监,让他转交秦飞,务必亲手送到萧栎手郑
太监退下后,萧桓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际,晨光越来越亮,映在南宫的宫墙上,竟有了几分暖意。他知道,新的一开始了,谢渊、岳谦定已在京师忙碌,萧栎、秦飞定已在南京部署,而他,也会在南宫,守着这血书,守着这信念,等着归京的那一,等着与忠良们一起,让大吴重现往日的繁荣。
片尾
南宫的晨光透过窗缝,落在枕下的绢布包裹上,像给那血书镀了一层暖光。萧桓站在窗边,望着北方,那里是京师的方向,是谢渊、岳谦守护的地方,也是他心中最牵挂的地方。殿外的太监轻手轻脚地打扫着积雪,怕惊扰了他,却不知他早已醒了,正借着这晨光,在心中默念着血书上的字句。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初春的暖意,吹在他的脸上。他知道,寒食节过后,春就快来了,就像大吴的处境,虽然现在寒冷,却终会迎来温暖的日子。他摸了摸枕下的血书,心中满是坚定:只要这血书还在,只要忠良们还在,大吴就不会倒,他就不会放弃。
卷尾语
大吴太上皇南宫寒食半日,非仅 “节俗冷食” 之事,实为 “困厄见志、患难显忠” 的精神写照。从日食一粥的节俭,到藏血书于枕下的珍视;从拒秦飞暖炭干饼的坚守,到夜夜诵读血书的信念;从对谢渊忠勇的敬佩,到对李嵩奸佞的警醒,萧桓之心路,映照着大吴危局下 “皇室与忠良精神共振” 的重要性 —— 血书为媒,连接起困厄中的太上皇与奋战中的忠臣;冷食为镜,照见奸佞的卑劣与忠良的高桑
此寒食之事,有三重意义:其一,显萧桓之悔悟与成长 —— 从昔年的犹豫多疑,到今日的坚守与担当,虽困南宫,却仍以社稷为重,为皇室内部凝聚打下基础;其二,证谢渊血书的精神力量 —— 血书非仅 “忠勇之证”,更成了困厄中支撑萧桓、连接君臣的精神纽带,补全 “君臣相知” 的历史闭环;其三,曝李嵩党羽的卑劣 —— 克扣南宫用度、阻截京师粮饷,其 “私念凌驾社稷” 的本质暴露无遗,为后续清剿奸佞提供了民意支撑。
然危局仍在:李嵩党羽未除,京师防务仍需谢渊、岳谦坚守;北伐粮饷虽有进展,却仍需警惕奸佞破坏;萧桓困南宫,与外界联系仍受限制。然寒食之日的坚守,已为大吴埋下 “中兴” 的种子 —— 君臣同心,民意为归,纵有艰难,亦能破局。南宫的血书,终将成为大吴中兴史上,“忠勇不朽、社稷为重” 的永恒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