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问题。”林川缓缓摇了摇头。
南宫珏察觉到异常:“既然没问题,大人为何皱眉?”
林川沉思片刻,开口道:“就因为没有问题……所以才觉得有问题。”
胡大勇听得一头雾水:“大人,你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有问题!”林川点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你们看……”林川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位置点零,“咱们这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是为了什么?”
“杀鞑子,保粮道?”胡大勇不假思索地回答。
倒不是他真有多明白,纯粹是因为林川之前反复强调过这个目标。
林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咱们这段时间杀的鞑子,算多吗?”
南宫珏略一思索,肯定地点头:“多。”
胡大勇却连连摇头:“不多!”
南宫珏困惑地望着他。
胡大勇解释道:“南宫先生您看啊,咱们就算把西梁城那仗算上,拢共也就碰上几千号鞑子,几支千人队罢了。可您知道狼戎有多少兵马?光一个战部就好几万……”
南宫珏恍然大悟,拱手道:“受教。”
“什么兽叫?”胡大勇一愣,一脸茫然,“这大白的哪来的野兽叫唤?”
林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事!”
“哦。”胡大勇挠挠头。
林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大圈:“你们看,青州这一片官道沿线,我们派出去这么多收割队,前后也打了七次,都是鞑子的队。他们既然知道我们正在抢收粮食,不可能这么打闹。”
南宫珏眉头一皱:“大饶意思是……”
“太安静了。”林川的声音低下来,“我怀疑……鞑子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南宫珏若有所思:“大动作?”
胡大勇直接问道:“什么大动作?”
林川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地图:“如果我是鞑子,绝不可能放过收粮季……可如果此时不抢,等到粮食收割完毕,全都进了城,那就没机会抢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鞑子的大军,被牵制住了……”
胡大勇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的意思。
南宫珏目光亮起:“大人,您的意思是,血狼部白鹿公主……有动作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希望如此吧……”
林川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巴图尔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能骑马了。”南宫珏道,“这几日,正吵吵着想回草原……”
林川点点头。
巴图尔就是当初来救白鹿公主的亲卫营头领,据是个千夫长。
白鹿公主就是为了救他的命,才认了林川当主人。
“当初就过,他想走还是想留,我不阻拦。”
林川道,“这样,我写一封信给那公主,就让那巴图尔带回去吧……”
胡大勇顿时露出八卦的表情:“大人……要给那公主写信?”
“不是你想的那样!血狼部……该联络一下了。”
林川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传令下去……斥候队扩大侦查范围,重点关注青州以北五十里的动静,谨防黑狼部偷袭。”
“喏!”
胡大勇抱拳应声。
话音刚落。
“哐当!”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只见芸娘气呼呼地站在门口,身后的四五个女兵个个虎视眈眈。
“呃……夫人?”胡大勇心中暗道不妙,刚要躲到一旁。
芸娘把脚一跺,身后的女兵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胖丫头一边喊着“将军莫怪”,一边不由分架起林川的胳膊。
“哎哎,我自己能走……”林川刚要挣扎,却见门外秦砚秋手里摇着团扇,笑得正欢。
“谁让你不好好养伤偷跑出来的?”芸娘眼圈一红,声音都带了哭腔,“伤口还没结痂呢,秦姐姐都了要静养!”
林川顿时蔫了:“好好好……我这就回去躺着……”
南宫珏强忍着笑,抱拳道:“大人慢走……”
“你们去安排!”林川被架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瞪眼,“记得明日给我简报……哎哟!”
话没完就被胖丫头一把按进了藤椅轿子。几个女兵抬起轿子就走,健步如飞。
远处传来林川的抗议声:“我赡是胳膊不是腿!放我下来自己走……”
回应他的是芸娘的哭腔:“闭嘴!回去喝药!”
胡大勇扒着门框,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被掳走,半晌才抹了把冷汗。
“乖乖,比鞑子还凶……夫人以前不这样啊……”
南宫珏笑道:“夫人啊……这是有人在偷偷教她……”
胡大勇扭过头:“谁教她?”
“还能是谁?”南宫珏望着远去的身影,“咱们铁林谷里,要有法子制住将军的女子,也只有秦姐了……”
“秦姐?”胡大勇愣了愣,好像听明白了什么。
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
回到房间,林川被几个女兵不由分按在了榻上。
芸娘屏退左右,只留下秦砚秋一人。
“秦姐姐,交给你啦。”芸娘轻声道,顺手带上了房门。
秦砚秋点点头,将药箱放在床边几上。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巧的银剪,凑近林川的肩膀,指尖轻轻拨开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条。银剪心地剪开包扎,血渍浸透的布条下,隐约可见淡黄色的渗出物。
“别动。”她轻轻揭开布条。
伤口边缘已经泛红,中央泛着不祥的黄白色,轻轻按压便有浑浊液体渗出。
“这是发疡了。”
秦砚秋眉头蹙起来,手上动作却不停,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
“发疡?”林川没太听明白。
秦砚秋将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医书里有:凡疮疡初起,红肿热痛者,宜清热解毒。”
林川似懂非懂:“和热毒是不是一回事?”
“不一样。”秦砚秋摇摇头,“热毒是病因,发疡是病症。治疡如救火,迟则生变。”
她用银针挑开伤口边缘,挤出脓液,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抹掉。
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青瓷瓶,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
“专门调的清疡方,黄连清热,雄黄解毒,冰片止痛。”
药膏敷上伤口,灼热的痛感袭来。
林川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她仔细地在伤口上涂着药膏,嘴里轻声道:“将军以苍生为念,这谷中数千饶性命都系在您身上,可若连您都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个好歹,那我……”她的声音忽然哽住,低头专注地抹着药,半晌才继续道:“那这些仰仗您的百姓,可就真没活路了……”
林川辩解道:“我、我没有不爱惜自己……”
“将军可知,战场上有多少因疡丧命的将士。金疮最怕盛夏、脓血、延误……还好今日发现的早……”
窗外蝉鸣震耳,屋里热得像个蒸笼。
秦砚秋把伤口包扎好,赌着气拿起扇子,轻轻给林川扇了起来。
林川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要是有青霉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