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丁旭文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生怕这好事被人抢走,毕竟这人要的也并不多嘛!
洪步春也兴奋不已,和李大江等人激动地握起手来,接着一步跨到丁旭文面前:“领导,那买电风扇的工业券什么时候能给?”
“工业券?什么工业券?”丁旭文听完一脸懵逼,看向一旁吊儿郎当的气泡龙:“王,你清楚,这工业券是怎么回事?”
洪步春也急了,上前揪住那饶衣领子就要发作,没想到他却嬉皮笑脸的。
“松手、松手,你们急什么嘛!我王坚霖从不扯谎!”
在洪步春几人逼问下,总算是知道了什么情况。
原来丁旭文只是答应,会批个条子,把纺织厂用比利时织机生产出的第一批暗纹提花布,先拨十卷给王坚霖。
王坚霖把条子拿到手,再去找县供销社的凌主任,他正在跟县服装厂抢这批料子。
新布料厚实花样还新,供销社拿到手肯定好卖,自己还能从中送不少人情出去,毕竟这样的好料子,县里领导们的家属谁不爱呢?
王坚霖再请凌主任给批一个条子,他拿着条子去找百货公司的许经理。
许经理手头刚好积了一批省里派下来的分销任务,那就是皖东滁州电扇厂生产的电风扇。
而这个厂子在日后有个响当当的名字:扬子电器。
不过目前这个电扇厂还只是个卡拉米,目前中国人,尤其是长三角地区的人民,买电风扇只认几个大牌子。
分别是南京的蝙蝠牌电扇,广州的钻石牌电扇,还有苏州的长城的电扇,其中又以蝙蝠牌最为出名。
毕竟主打的就是军工品质,那放在八十年代,就是高质量的代名词,谁家整上一个,里里外外都能吹个百八十人!
至于这个什么滁州电扇厂的风扇?没听过!
这可愁坏了百货公司的许经理,因为上头下了任务,价格、票证该要的还得要,同样的价格,那大家为什么不去买名气大的?
为了这事,他已经拉上供销社找县里汇报了好几次,请求稍稍给予些票证上的减免。
或者直接让县里的单位统一采购也行嘛,可县里领导那边跑了几次,就是不松口。
一连串关系盘下来,不光是洪步春一行人目瞪口呆,连丁旭文也在心里摇头:这子个子不大,心眼子倒挺多,有点聪明劲就在这上面研究了。
“这我可是看你们买的多,才给你们想的法子,要是一般人买个把两个的,我都不会搭理他!”
事已至此,洪步春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王坚霖身上,他们跟丁旭文进了厂办,商量起盖房子的事来。
王坚霖自己则去跑关系,让他们等好消息。
“丁厂长,你要是盖二层楼,那我们队里可还真有能人!”
“哦?”丁旭文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甜蜜,一人散了一支,张克清接过烟后受宠若惊,直接架在了耳朵上。
洪步春掏出火柴给大家分了分,又上前给丁旭文点了烟。
“你是你们队里建的学校吧!我去看过,施工现场很规整!”
其实丁旭文心里有谱,自己早就跟李坷联系好了,就等着材料开工。
“两层楼大概要多少砖?”丁旭文岔开话题,免得出自己私下和李坷联系的事来。
洪步春看了眼李大江,李大江吐出烟雾:“来我们厂里买砖的,大多都是回去翻建,一般是大三间的主屋,上面盖瓦……”
二层楼在这个时候的陵谷乡下,那不是凤毛麟角,也可以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听了李大江的介绍,如果是二层楼,上面再用瓦盖个阁楼最好,既能多个空间,还能遮风挡雨,保温隔热。
丁旭文有些心动,他想起自己老家还有趟房子,老父母去世后,家里没人照料,早就长了草。
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并给修了?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就像是在心里撒了一把稗子,怎么也拔也拔不干净,稗子的根一直扎到了心底,每动一下都要浑身抽搐。
终于这些稗子越长越高,一直把草头伸到了丁旭文的喉咙里,挠的他不由得干咳起来。
“我们厂里新引进的比利时织机,出产的花布质量优良,听你们的服装厂搞得挺红火啊!”
洪步春敏锐地捕捉到丁旭文话里的意思,赶紧接过话头:“我也是咱们大队的会计,平时跟服装厂经常打交道!”
“这样啊!”丁旭文喉咙也不痒了,端起茶杯来遮住因为兴奋而扭动的脸庞。
“就是新机器工人们用的还不熟练,总是有些不达标的废品,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巧了嘛这不是!”洪步春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来:“我们队里的服装厂现在就缺布料,还不讲究,该多少钱,我们还出多少钱买!”
洪步春盯着丁旭文,见他手里端着茶杯,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紧接着又看向李大江。
“大江,咱们窑里是不是在上什么新项目?是改用一部分机制砖?”
机制砖的事情,确有其事,因为接下来农忙,虽队里拖拉机、收割机买了不少,但壮劳力还是得下田的。
为此,岑济只得让汪朝东从仓库里把制砖机给拉了过来,省去做砖模的人工。
当然了,这眼下制砖机还在调试,烧砖出来还没影子,李大江被洪步春这么一,顿时愣住。
不过洪步春膝盖都快顶到他裤裆了,只好点头支支吾吾的表示确实如此。
“哎呀!还有制砖机?那本钱想来不吧?我听县里好像都没有哪个窑厂能有机器制砖呐!”
丁旭文把茶杯放下,不可思议地发出轻叹,洪步春立刻把身子往前靠。
“那是、那是,就是这机制砖才生产,我们农村人,没什么文化,检验来检验去,总是觉得差不多,就想请一位见过机制砖的人来帮我们检查一遍—”
洪步春看向李大江,李大江当即出声附和:“对、对!”
“最好还能盖一趟—”
“唔?”丁旭文眉头一皱。
“盖两趟房子起来!给我们好好检验检验!”
“嗯~”丁旭文露出微笑,轻点了下头。
“那这就巧了,我们纺织厂以前盖起来的时候,就是用的江城的机制砖!”
“啊呀!那我们真是找对人了,不知道丁厂长能不能抽出时间,牺牲一下,帮帮我们这些社队企业?”
丁旭文往椅子上一靠,作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这、这不好吧?我听这机制砖成本还是有的—”
“唉咦!”洪步春挺直腰背:“哪里有什么成本,领导您尽管用就是!”
丁旭文展颜一笑,转而又端起茶杯,肩膀往下一塌,头又开始摇了起来。
“唉!这人呐,一旦成了家,亲戚来往的就多,就我那个舅子吧,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份工作,又要找对象成家了!”
洪步春几人均点头配合,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对象哪哪都好,就是家里亲戚孩子多,嘴还馋!”丁旭文手指直戳办公桌面:“就要吵着吃瓜子,就是那个、那个第一香瓜子!”
“哎呀!这巧了嘛!第一香瓜子就是我们队产的!”洪步春两手一拍,接着往外一摊。
“哦哟!那不得了、不得了,瓜子抢手!难买得很呐!我那个舅子,也是被对象磨的没法子!女方那边一家就feig非要个百十来斤的,是留着逢年过节用!”
“哎呀!这量不多啊,不多、不多!”洪步春用手捣了一下张克清:“咱们瓜子厂产量高嘛!”
张克清被洪步春一捣,也跟着点头。
“不知道女方那边要送几家呀?”
丁旭文抬手端起杯子往嘴里倒水,口中咕咕噜噜听不清楚:“那就多了,二十来家吧!”
“事、事!”洪步春一拍胸脯:“两三千斤总是要的!”
“咳咳!”丁旭文放下杯子,手指着洪步春呵呵一笑:“年轻人呐,就是脑子灵活!”
话音刚落,丁旭文又抓起头来:“哎呀,谁不是呢,我那个姨子,啧!就年轻,还爱美!”
“姑娘家爱美,那理所应当嘛!”洪步春一拍周能军大腿:“大军你是不是?”
“对、对,爱美嘛!”
“唉!我也她,爱美就爱美嘛,买几个头绳戴一戴,不也差不多嘛!不听!非要吵着买什么跃进衫!”
“跃进衫好啊!款式新、质量好,还正好就是我们队服装厂产的!”
“哦?”丁旭文一拍桌子:“你们队条件好啊!唉,就是我那姨子还爱干净!”
“姑娘都爱干净,哪像我们这些泥巴做的汉子!”
“就是太爱干净了!”
“怎么个干净法?”
“穿过的衣服,就非要一就洗,洗了之后还偏得放一个月再穿!你看这事弄的!”
洪步春直接立正了:“爱干净嘛!姨子爱干净那有什么办法,姨子的屁股那有一半都是—唉?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我们服装厂啊,正好有一批跃进衫,不知道被谁放在角落里,愣是没人看见!”
“哦?那有多少件?”
“巧了嘛这不是,正正好好三十件!反正服装厂产量大,这三十件就—”
“唉!”丁旭文继续以锤击掌,一声长叹:“我那个姨子还贪吃,月头穿什么衣服都大,一到月尾,嗬!什么衣服都穿不上啊!”
“哎呀!我记错了!”洪步春一拍脑门。
“记错什么了?”
“不是三十件,是大、症三个尺码的衣服,各三十件,还有十件样品,拢共一百件!”
丁旭文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从座位上站起来,施施然走到洪步春面前,伸出右手,洪步春赶紧双手握住摇了一摇。
“伙子,你这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啦!”
“还是厂长辛苦!”
“扯淡!”厂办的门被打开,撞进来一个人来:“明明是我最辛苦!”
来人正是王坚霖,他此刻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扭在一起,左手扬着一张红头便笺纸,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打桔子汽水。
汽水是玻璃瓶装的,瓶身上还结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显然是冰镇过的。
随着王坚霖胳膊舞动,纸张应声落在办公桌上,上面盖着县粮食局、供销社、百货公司的印章。
洪步春对于这几个红章并不在意,只是盯着便笺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字激动万分。
“兹迎…同志,现……购置电风扇……,为解决社队企业……,统筹考虑县供销……,在……前提下,可酌情……”
丁旭文接过便笺纸念了起来,洪步春几人围在旁边听,听完大伙都乐了。
“我王,你本事挺大啊,这几个单位都给你跑动了,不简单、不简单呐!”
王坚霖对丁旭文的话很是受用,故作谦虚地摆摆头:“我这不算什么,我知道大家都是看我姐夫的份上才搭理我!”
“唉咦,哪里话嘛,谁不知道大院里面就你脑子最灵光,现在都要搞活市场,我看你要是去做生—”
丁旭文话到嘴头又停住,改口道:“去搞点别的营生做做,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大名堂来!”
“我知道、知道,听福建那边厉害着哩,有人拎个包,就在几个单位里头来回转,几个章一盖,三两就能挣辆汽车!”
洪步春对他们的话一点都不懂,也一点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赶快把风扇买回去,好让队里人看看他的能耐。
“王、王—”洪步春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神通广大的人,只是焦急地指着便笺纸。
“王,你快把这几位同志的事情给解决了!”丁旭文伸手朝洪步春指了指。
“我也不多要,一千块,这个条子你们拿走!”王坚霖把条子捏在手里。
洪步春咬咬牙,把头一点:“你得跟我们一道,电风扇上了车,我就给钱!”
王坚霖眉头一皱就要话,丁旭文抢先一步开口:“哎呀,这么大热的,王你就在这陪我打打牌,洪会计,你也丢个把人在这里,省的出去跑了!”
丁旭文此话一出,双方都无人反对。
洪步春拉过张克清:“四哥,你就在丁厂长这等我们的消息,等我们把电风扇拉来,再找你拿钱!”
“来来来!喝汽水,听县里啤酒厂新引进的设备,看看味道怎么样!”
王坚霖把绑汽水的塑料绳解开,一人给分了一瓶,眼看着好处费就要到账,他也大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