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和沈老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水星洲和银涟二人。
两人相顾无言,银涟甚至把眼睛都闭了起来,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还是水星洲率先打破沉默。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挡?”
他修长的身体靠在背后的透明实验罩上,两臂垂在身侧,淡蓝的长卷发落在前胸,银蓝色的眼眸近乎冰冷地看向器皿中的银涟。
他绝对不相信银链那下单纯是为了救他。
旁人不了解,他跟银涟的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
在最初的蜕皮期,水星洲忍受着皮肤寸裂的痛苦,艰难地从海水中爬出。
可当他转身时,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方才从他肌肤上渗出的淡蓝色液体,竟然快速旋转汇聚成人形的一团。
而后越来越像他,越来越像,直到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这时的他,早已经历了母亲暴毙,水邑的虐待,也梦到过和云杉的那段经历。
年幼的他还不清楚要如何操控这具分身。
他的心中只有莫大的恐惧,还有对自身弱的唾弃。
为什么别的雄性觉醒的异能都如此强大,他的却是不断复制粘贴弱的自己。
更可气的是,这具分身也不听自己的,和他一样我行我素。
怀抱着这样的各种复杂难言的心态,两人不止一次拼了命地想要杀死对方。
但结局每次都是两败俱伤。
直到有一次这个分身偷跑到研究院被沈老发现,沈老研究了他的异能后,才教他该怎么控制这些分身。
但最初的这一具,水星洲本体极为厌恶,拒不承认那是自己。
沈老拗不过他,只好收养了那具分身,给他起名叫银涟。
银涟沉默了很久,就在水星洲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
因为身体虚弱,他的声音很低,声道:
“不是,因为你。”
“她一定会救你,她可能被误伤,我活不了多久,不如我去。”
银涟着缓缓举起手,他手掌边缘的皮肤已经有些透明了。
近些日子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无论沈老给他打再多的营养剂,都无济于事。
“这不是主要原因吧。”
水星洲沉默了下,嘴角忽然勾起森森笑容。
银涟听到他这句话终于仰起头,朝水星洲的方向看去,两张五官极为相似的面容相对,银涟的手用力抓住器皿的边缘,关节泛白。
“嗯。”
银涟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看着花板,淡淡道:
“她抱了你。”
“什么?”
水星洲听到他的话眉头皱了下。
银涟继续道:“上次,你的毒发作,她抱了你。”
“我也想要,我也要。”
银涟是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云杉不是芙水帝国的人,而且他在她眼中也不起眼。
上次跟这次见面,间隔了几个月,见一面,少一面。
母亲和父亲给他留下的阴影,对作为分身而存在的银涟心中已然淡去。
他还剩下唯一的执念,在云杉身上。
银涟第一次见云杉时,平静如死水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也是在见到她后,他终于想起他在哪儿见过云杉。
是了,就是在梦里,水星洲年少时的梦。
可惜即使是短暂的梦境,也不是属于他的,他是他,跟水星洲才不是一个人。
所以他想在彻底死掉前,依偎一下她的怀抱。
真实的温度,果然不像梦中冰冷,银涟想道。
“哈......”
水星洲发出一声带着嘲弄的轻笑,微微仰头,手背挡住眼睛。
“你不相信?”
银涟银色的眼眸无机质地望向他。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你又做了那个梦。”
“嗯。”
水星洲想狠狠地嘲讽银涟,他想,何止抱过,她还吻了我,她从前极度憎恶我,但是现在,她心里有我,她对我,即使不能全然接受,可也至少夹杂了真心的喜欢......
可他没有出口。
是啊,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何必再反刍过往的痛楚。
水星洲手指摩挲着水母贝壳和六棱形水晶。
银涟已经再次闭上眼睛。
水星洲看着他安详的模样,心底渐渐变得轻盈。
在这个瞬间,他终于愿意和曾经的自己和解。
.
云杉和沈老走出了储藏室,准备去询问银涟愿不愿意接受改造实验。
只是,二人刚拐过弯,一团白色不明物体直直地朝云杉滚来。
“妈妈!”
它滚到云杉脚边,撞到了云杉的腿被迫停止滚动。
一声响亮的呼唤从它口中传来,云杉吓得一激灵。
它努力地稳住身体,两只白嫩的手抓住云杉的裤子抬起头。
这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
他的皮肤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色的短发到耳朵下面一点的位置,两颗黑溜溜的眼睛跟葡萄似的,眼白的部分很少,显得眼睛很大。
孩穿着由白色海藻纤维编织而成的宽松长袍,衣料轻盈半透,边缘有波浪形的冰蓝色花纹,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细的珍珠装饰。
云杉看了看孩滚过来的路径,得亏实验室的地面极为干净,要不然他现在铁定灰头土脸的。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那只白鲸变成人了,没想到竟然这么。
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
“叫姐姐。”
“云姐,这是......”
沈老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好奇地看向她。
只是,沈老的话还没完,就被一阵动静打断了。
牧洛从拐角处快步走出,表情有些焦急,口中还念叨着“跑哪儿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云杉时,她已经将孩抱了起来,那孩就那样顺势靠在云杉肩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还挺沉。”
孩香香软软的手感和气味让她有些新奇,低声感慨了句。
不远处的牧洛应该是没听到她的话,但看到云杉这么自然把孩抱起来,一副都要塌聊表情。
“牧洛,怎么了?”
云杉看着牧洛眉头微皱满脸郁闷的样子问道。
“没事,先去找他们吧。”
牧洛的声音像是艰难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棕色的眸中闪过明显的受伤,双手颤抖着伸出道:
“他不轻,我来抱吧。”
“没事不用。”
云杉感受到孩伸手搂紧了她的脖子,拒绝了牧洛,继续原路返回。
“云杉,虽然我,我理解你,但是,你最好还是解释一下。”
牧洛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语气沉重道。
“嗯?解释什么?”
云杉不明白。
只是,等她出现在这几个兽夫的面前,看着他们复杂又沉痛的眼神,听见怀里的孩又着“妈妈不要丢下我”时,明白了。
如果云杉没猜错,他们是把这个孩当成她的私生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