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好了!陛下!”
这尖锐的哭嚎,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破了文华殿内那层刚刚凝固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庄严气氛!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骇了一跳。
新晋的官员们愕然回头,那些刚刚跪地臣服的旧臣们也抬起了惊疑不定的脸。
只见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那官帽都跑歪了,露出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冲得太急,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整个人“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陛……陛下!”
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殿中,惨白着脸,嘴唇哆嗦着,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要生了!”
轰!
这几个字,比刚才李睿的所有话加起来,威力都要巨大!
龙椅上,刚刚还如同神只般冷漠,俯瞰众生,享受着皇权巅峰滋味的李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秒。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掌下的紫檀木龙椅扶手,竟被他无意识的巨力捏出了“咔嚓”一声细微的裂响!动作之快,甚至带倒了御案上的一方传国玉玺,玉玺“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清脆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敲在每个饶心尖上,可他却浑然不觉。
那双刚刚还深邃如渊,让满朝文武不敢直视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
慌乱!
一种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凡人般的慌乱!
“你什么?!”
他一步从御阶上跨下,因为心神大乱,脚下甚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三两步就冲到了那太监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力道之大,让太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什么时候的事?!太医呢!稳婆呢!都死哪去了!”
他几乎是在咆哮!
那杀伐果断、算无遗策的帝王形象,在这一刻,碎得稀里哗啦!
他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听闻妻子即将临盆,而彻底乱了方寸的丈夫!
“回……回陛下……就……就刚刚……太医院的人都……都在坤宁宫候着了……”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回答。
李睿一把推开他,看都不看底下跪着的满朝文武,甚至连首辅于谦担忧的目光都直接无视,提着龙袍的下摆,转身就朝着殿外狂奔而去!
“摆驾!摆驾坤宁宫!快!”
总管太监王德全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尖叫,一路跑地跟在后面。
整个文华殿的官员,无论是新是旧,全都傻眼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在他们心中已经与“冷酷”、“无情”、“神鬼莫测”划上等号的年轻帝王,此刻像个毛头子一样,在宫殿里狂奔,那背影里写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焦急与失措。
一些刚刚归顺的老臣,更是心神巨震。他们见识过前朝皇帝的威严,却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将威仪和江山社稷都抛在脑后。这一刻,他们对这位新君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这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坤宁宫。
整个宫殿,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屏息静气,低着头,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艾草、汤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李睿如同一阵旋风般冲进院子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奴婢(奴才)参见陛下!”
李睿根本没理他们,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
门内,隐隐传来皇后萧玉婵压抑而痛苦的闷哼,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
他停下脚步,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开始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她靠在自己怀里,抚着肚子,笑着“夫君,我不怕”的模样。那笑容曾是他最大的慰藉,此刻却成了刺向他心脏最锋利的刀。
那张面对四十万叛军大营都未曾变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焦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力福
一种他的权力,他的意志,他的百万大军,都无法掌控的无力福
他可以下令屠城,可以决定无数饶生死,可以一言而定国策。
可他,却无法替里面那个他深爱的女人,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啊——!”
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李睿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抬手就要推门!
“陛下!陛下使不得啊!”
“产房血污,阳气太重,您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进去啊!”
几个老嬷嬷和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着阻止。
李睿双眼赤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滚开!”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一脚踹开一个太监,那太监如同破麻袋般飞出数米,撞在柱子上昏死过去。这暴躁血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于谦、顾长青等几位核心大臣,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坤宁宫外。
他们看到皇帝这副几近疯魔的样子,都是心头剧震。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一胎,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皇家的私事,更是国之大计!一个皇子的诞生,将彻底稳固这个刚刚经历了大清洗,亟需一个继承人来安定人心的帝国。这代表着陛下开创的新时代,后继有人!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皇后娘娘吉人相,定会母子平安的。”于谦上前一步,躬身劝慰道。
李睿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保重龙体?于爱卿,你告诉朕,朕的龙体,能替她疼吗?!”
于谦顿时语塞,满心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深深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