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顺府衙,风气为之一清!
那些被提拔的年轻胥吏,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我等,誓死追随大人!万死不辞!”
而那些瘫在地上的老油条们,则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
半日之内,顺府衙翻地覆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巷,最终,汇成一份加急的邸报,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宅院内。
这里是当朝礼部侍郎,林如海的府邸。
与顺府衙的鸡飞狗跳不同,这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书房内,檀香袅袅。
林如海正与几位身居高位的同僚,对坐品茶。这些人,无一不是科举正途出身,门生故吏遍布下,是朝堂上真正的清流砥柱。
一名须发微白,掌管工部的王侍郎将手中的那份邸报,轻轻放在桌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林兄,都看到了吧?那孔长瑞,不过区区半日,就将顺府上下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这等翻云覆雨的手段,可不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子啊。”
另一位户部的大员也跟着叹气:“何止是顺府。你们听了吗?城东的政务学堂,已经开始报名了。据城门外,那些从各地赶来的穷酸秀才和贱吏,排的队都快有十里长了!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另起炉灶,再这么下去,我等的门生,以后还有何出路?”
“陛下这一手釜底抽薪,实在是太狠了。”
“这是要挖咱们士族的根啊!”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皇帝的真正意图。打压士族,提拔寒门,另开取士之途。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就是要将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彻底踢出权力的核心。
林如海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神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古井。“急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座的几人,都安静了下来。
“陛下想做事,是好事。我等做臣子的,理应支持。”
他这话得轻描淡写,却让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持?支持他来挖咱们的祖坟吗?
林如海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要建昭阳新城,要开政务学堂,还要整顿吏治。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咱们为何要反对?”
“可是……”
“可是,做这些事,光有雷霆手段和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林如海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王侍郎,建城需要木材、石料、铁器,需要无数的工匠,这些,工部若是不点头,他从何处调拨?”
“开学堂,需要笔墨纸砚,需要海量的书籍,这些,若无我等士族书坊的支持,他拿什么教人?整顿吏治,更需要各部各司的卷宗账目,通力配合。”
他看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他孔长瑞,能用雷霆手段,镇住的顺府衙门里几十个不入流的胥吏。”
“可他能镇得住,这满朝的文武,这下的官僚吗?”
“他以为,他赢了?”
林如海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凑到嘴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游戏,才刚刚开始。”
“就让这位年轻的陛下,和他的新贵们,好好看一看。”
“当这台由我等士族掌控了数百年的庞大机器,决定集体‘歇一歇’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一番,塌地陷的光景。”
……
翌日。
卯时刚过,色尚且蒙着一层青灰。
文华殿内,百官列队,气氛却与往常大不相同,多了一丝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孔长瑞那场顺府的风暴,像一块巨石砸进京城这潭深水,表面虽已平息,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龙椅上的李睿,神色如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
他知道,林如海他们准备的“好戏”,要开场了。
果然,朝会刚开始,还没议上两件正事。
队列中,一位须发花白,在朝中素有清望的工部侍郎王德庸,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脸色蜡黄,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声音嘶哑,中气不足。
“启禀陛下……老臣……老臣昨夜偶感风寒,此刻只觉旋地转,头痛欲裂……”
他一边,一边还配合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那张老脸都涨成了紫色。
“……恐……恐难再为陛下分忧,恳请陛下恩准,老臣告假三日,回家休养!”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饶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龙椅之上。
首辅于谦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王德庸,又看了一眼队列中面无表情、仿佛入定老僧的林如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福
这王德庸,前日还与他在酒楼为了棋局争得面红耳赤,声如洪钟,怎么一夜之间就病成这样了?
龙椅上,李睿看着下方声情并茂表演的老臣,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向上勾起一个和煦的弧度。
“哦?王爱卿病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听起来是那么的真诚。
“这可不成。国事再大,也大不过爱卿的身子。”
“来人啊!”
李睿声音一扬。
“传朕旨意,命太医院判,带上宫中最好的参茸药材,亲自去王侍郎府上诊治!”
“务必!要让王爱卿早日康复!”
王德庸的身子猛地一僵,那张蜡黄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磕着头,声音更虚弱了。
“谢……谢陛下恩……只是……只是老臣这病,乃是旧疾,不……不敢劳烦太医……只需静养几日便好……”
“哎,这怎么校”
李睿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朕心意已决,爱卿就安心受着吧。准了,回去好生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