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敲过三更时,朱雀大街尽头的火光已连成线。
苏婉儿盯着那抹暗红,喉间泛起铁锈味——原线里安禄山起兵的狼烟该在十一月才烧起来,可此刻不过八月末,连新麦都还没入仓。
暗卫阿七的马蹄声突然从巷口炸响,“郡君!宫中来人宣召,陛下在含元殿等您!”
含元殿的蟠龙柱下,皇帝正攥着范阳送来的急报,指节发白。
烛火在他鬓角的白发上跳,映得龙袍上的金线都失了光彩:“苏郡君,你过安禄山至多十月动兵,可密报他今早已在蓟城祭旗,口号是‘清君侧’。”
苏婉儿跪下行礼时,袖侄河北防御图》的竹片硌着臂。
她早将原线里叛军的进军路线刻进了骨缝:“陛下,臣三月前呈的《幽蓟关隘图》里标了卢龙道的七处伏兵点,此刻朔方军若走飞狐陉,三日内必能截断叛军前锋。”
皇帝突然将急报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可朕要的不是拒敌于关外!长安城里若有叛党开城门,十万边军也救不得朕的江山!”
苏婉儿抬头,正撞进皇帝发红的眼底。
她解下腰间玉牌放在案角:“臣昨夜已让线人探到,西市胡商聚集区有异常。叛军要里应外合,必在京中设了联络点。”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刻,突然抓起御笔在玉牌背面批了“全权调度”四个大字:“去。若查到勋贵涉事,朕准你先斩后奏。”
出含元殿时,晨雾正漫过丹凤门。
苏婉儿摸出怀中的檀木盒,里面是昨夜得到的“命运红线图”——西市金驼楼周围,十四条红线像毒蛇般绞成一团。
她捏着图卷转向等候在阶下的王敬之:“封锁西市四门,只放挑水的、送材进去。你带十个便衣混进金驼楼,听见‘葡萄熟了’就动手。”
王敬之的官靴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郡君,末将昨日在西市查胡商户籍,有个粟特人叫阿罗本,自己在康国有三十车香料,可账册里连半车胡椒的税都没交。”他从袖中抖出片染着酒渍的布,“这是金驼楼酒肆的账页,昨夜有人撕了半张,末将从灶灰里抢出来的——‘三日后,火起东石。”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线里东市粮仓被焚正是长安乱局的开始,百姓抢粮,禁军失控,叛军细作混在人群里砍开城门。
她转身对跟来的杜鸿渐道:“你带户部的人,亮前把东市粮仓的粮全搬去城北军营。搬不完的就记在商户头上,事后双倍补偿。”
杜鸿渐推了推滑落的玳瑁眼镜:“城北军营的地窖能存二十万石,可剩下的十万石——”
“埋进芙蓉池底。”苏婉儿打断他,“用陶瓮装,拿荷叶封,等平了乱再捞。”她望着渐亮的色,“另外,让京兆府在东市周围贴告示,三日后要查商户私藏的盐铁,闲杂热不许靠近。”
金驼楼的胡姬还在唱《柘枝词》时,王敬之的佩刀已抵住了阿罗本的后颈。
四个黑衣人被按在泥地上,腰间的火药袋蹭得满是草屑。
阿罗本用粟特语尖叫:“你们不能杀我!我家主人是——”
“是安庆宗。”苏婉儿捏着从梁上搜出的密信,信尾的朱砂印泥还没干透。
她转身对王敬之道:“把这四个押去大理寺,让崔卿用狼毒汁灌,问出在京同党名单。”
深夜的东市寂静得反常。
苏婉儿蹲在粮仓旧址的草垛后,听着更夫的梆子敲过二更。
她摸向腰间的匕首,指尖刚触到刀柄,就听见瓦顶上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放火!”嘶哑的命令混着风声钻进耳朵。
数十个黑影从房梁上窜下,火把刚碰到草堆,四周就亮起一片刀光。
杜鸿渐的声音从粮仓后传来:“拿下!一个都别放跑!”
快亮时,苏婉儿站在朱雀大街的望楼上。
晨雾里,士兵押着黑衣饶队伍像条长蛇,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影子。
皇帝的诏书随着第一缕日光送来,封杜鸿渐为京畿戒严司长官,特许他调遣三千府兵。
“郡君。”阿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低低响起,“有新的命运线。”
苏婉儿抬头,就见际浮起一道若有若无的紫线,像根被风扯动的丝线,一头缠在她腕间的玉牌上,一头直指向西方——那里是潼关的方向。
她望着渐亮的空,喉咙突然发紧。
原线里潼关失守是十二月的事,可现在才八月,命阅齿轮已经转得更快了。
“备马。”她转身对阿七道,“去兵部。该和哥舒将军谈谈潼关的布防了。”